第一幕:夜雨惊
建康城浸在江南特有的春夜细雨里,绵绵密密,无声地濡湿了,乌衣巷的青石板。
将谢府那高耸的马头墙、森严的门楣,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中。
已是子时,大部分宅邸,早已熄了灯火。
唯有丞相谢安的书斋“东山堂”,依旧透出昏黄而稳定的光芒。
如同这暗夜中,一颗孤独而坚韧的心脏。
书斋内,烛火摇曳,谢安宽大的袍袖拂过案几。
指尖在一卷,摊开的《孙子兵法》上轻轻敲击,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间。
他对面坐着侄儿谢玄,年轻的将军眉宇间带着疲惫,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叔父,邺城…怕是至暗时刻了。”谢玄的声音压得很低。
仿佛怕惊扰了窗外淅沥的雨声,更怕惊动这座繁华都城下,涌动的无数耳舌。
“冉闵虽勇,然困守孤城,外无必救之援,内有无粮之虞。”
“慕容恪十万大军环伺,如铁桶一般,最新探报,城中已闻…易子而食之声。”
谢安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雨丝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面容平静如水。
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与…沉重。
“慕容恪非匹夫之勇,其用兵如棋,步步为营。”
“更兼龙城慕容俊不断催逼,鲜卑内部纵有龃龉,此刻亦必同仇敌忾。”
“邺城…乃死局。”谢玄继续道,语气沉痛,他曾与冉闵,在淮北有过短暂交集。
虽道不同,却难免为那位绝境中,奋起的汉家战神生出一丝悲悯。
“死局…”谢安终于开口,声音舒缓,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世间万物,阴阳相生,死中亦藏生机。”
“关键在于,这生机在何处,由何人执子。”
他缓缓转回目光,看向谢玄,“我北府之兵,训练如何?”
“士卒可用,粮械渐充。然…”谢玄迟疑一下。
“桓冲都督荆州,近来频繁调防,其意难测。”
“若我大军北出,建康空虚,江陵若有异动…”
“且朝廷之上,反对北伐之声,从未止息。”
“王国宝等辈,只知争权敛财,清谈误国,岂肯允我倾力一战?”
他的话语中,透出对建康政局,深深的无力感。
谢安微微颔首,正欲再言,门外传来极轻,却急促的三下叩门声。
“进。”谢安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心腹老仆谢福推门而入,神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个,尺余长的桐木匣。
那木匣做工粗糙,表面沾满泥污。
甚至还有几处干涸的、疑似血迹的暗斑,与这雅致书斋格格不入。
“相公,西边来的急件。”谢福的声音透着沙哑,双手将木匣奉上。
“送信之人未曾入城,于秦淮河口,交予我们的人后…”
“便…力竭而亡,只反复说‘长安…王…’三字。”
“长安?”谢玄骤然起身,脸上闪过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