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昨天在轮机舱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推了她一把。
暮色中的码头亮起探照灯。雷宜雨站在“长江量子号“的舰桥上,看着最后一批船员拎着行李走下舷梯。老周留在轮机舱做最终检查,他佝偻的背影被应急灯拉成长长的影子,投在锈蚀的管道上。
“设计院刚确认。“苏晚晴递来热毛巾,蒸汽里带着淡淡的硫磺味,“大厦需要327吨特种钢。“
这个数字让雷宜雨挑了挑眉。他望向江对岸的武昌,武钢三号高炉正在夜色中喷吐着蓝紫色的烟尘。1992年,他们就是用那座高炉的废料,熔铸了“长江量子号“的加固钢板。
老吴的脚步声震得舰桥微微颤动。他手里拿着刚拆下来的船钟,青铜表面刻着“1992.8.15“的字样。“轮机舱底板的样本取来了。“他用钟锤指了指角落的帆布包,“含钒量足够做十根承重柱。“
雷宜雨蹲下身,帆布包里露出蓝绿色的金属碎屑。在特定角度的灯光下,这些碎屑会排列成类似国债编码的纹路。老周说过,这是武钢废料特有的晶体结构。
“郑明的人在底舱发现了这个。“老吴从裤兜掏出半张被机油浸透的纸片,上面残留着“wh-92-327“的编号。雷宜雨记得很清楚,这是当年记录国债现券存放位置的密码本残页。
夜风吹动舰桥上的信号旗,发出猎猎声响。雷宜雨走到航海图桌前,手指抚过上面厚厚的水渍痕迹。1993年夏天,就是在这张桌子上,他们用防汛沙袋的运输记录掩盖了国债现券的调拨路线。
“明天开始拆解。“雷宜雨突然说。苏晚晴正在记录的钢笔尖顿了一下,在记事本上留下个蓝色的墨点。
老吴咧嘴笑了,露出那颗金牙:“正好给证券大厦奠基。“
子夜时分,雷宜雨独自来到轮机舱。老周已经离开,只在仪表盘上留了张字条:“转速表修好了,但1992年8月的记录抹不掉。“泛黄的纸条背面,是用蓝绿色墨水画的简易坐标图——与国债现券在防汛墙里的分布完全一致。
底舱的积水没过脚踝。雷宜雨用老周留下的钥匙打开最里面的防水柜,锈蚀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柜子里整齐码着十二个铅封的钢筒,表面泛着熟悉的蓝绿色锈斑。这是当年没来得及转移的最后一批凭证,筒身上的编号在昏暗的应急灯下若隐若现:wh-94-327。
晨雾再次笼罩江面时,拆船厂的氧炔焰已经对准了“长江量子号“的吃水线。雷宜雨站在码头上,看着第一批切割下来的钢板被装上卡车。那些泛着蓝绿色锈迹的金属,将在武钢的转炉里重获新生,最终变成证券大厦的脊梁。
郑明的桑塔纳停在两百米外。车窗反射着朝阳,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但雷宜雨知道,当卡车驶过那辆车时,光谱仪会检测到钢板中异常的钒钛含量——那是属于一个时代的金融密码,即将被浇筑进新时代的混凝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