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在武钢三厂老厂区蒸腾,空气仿佛凝固的熔岩,踩在冷却塔的钢梯上,隔着厚厚的劳保鞋底都能感到那股灼人的烫意。雷宜雨的手指拂过粗大的、早已褪去光亮的管道扶手,抬起时,指腹沾上了一层暗红细腻的锈粉。
“宜雨哥,”瘦猴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对着眼前几座沉默如山、庞大却死寂的熄火高炉狠狠啐了一口,“这几个大铁疙瘩趴窝一个月了!三千多号兄弟眼瞅着锅盖要揭不开,心里头跟猫抓似的。就凭你让装上的这几个不起眼的小黑盒子,”他踢了踢固定在炉基承重柱上、包裹着军工级防尘罩的传感器,“真能从这堆锈铁里刨出金疙瘩来?”
雷宜雨捻了捻指腹的锈迹,那抹暗红仿佛能渗入指纹。
“你看是破炉子,人家三一的梁老板看到的,”他目光落在锈蚀的焊接点和被应力拉出细微裂缝的法兰盘表面,“是每一丝细微的震动,每一度骤升的温度,还有像癌细胞一样蔓延的锈蚀轨迹。这些数据流到他那边,就是价值万金的矿山设备保命符,能让他的人在非洲的深井里躲过灭顶之灾。”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消息在闷罐头一样的厂区里炸开的速度,比八月武汉毒辣的太阳还要燎人。当老吴领着技术组刚把最后一组传感器稳稳当当固定,并用专用屏蔽线缆连入中心机房时,三个分厂憋着火的老工人们已经潮水般涌来,把办公楼围得密不透风。
人群最前面,炼了四十年钢、胳膊比年轻人腰还粗的王建国师傅,声音吼得震得窗户嗡嗡响:“小雷老板!俺们这把老骨头,打铁的手还没软呢!厂子里停水停电等通知咱认了,可弄这些个烧电钱、动不动还报个警的铁疙瘩埋汰俺们这些老家伙是几个意思?”他指着机房方向,脸膛因激动憋得通红,“装上这些玩意儿,是不是觉得咱们该提前进棺材铺排队了?俺不服!”
老吴张了张嘴想解释两句,被雷宜雨抬手止住。人群的骚动如同无形的压力墙扑面而来。
此时此刻,主控制中心那座占了整面墙的巨幅液晶屏前,徐汉卿正叼着半截没点的烟,蹲在人体工学椅上。鼠标箭头灵活地滑过屏幕上十几条动态刷新的曲线。“雷总,瞅着没?”他指着其中一条陡然上升超过警戒线的数据,“A区3号高炉的通风系统,那个主风压阀门关键连接点的腐蚀速率,监控显示三小时内飙升了230%,比正常衰变值高出老大一截!这可不是小毛病。”
雷宜雨眼神一凝,不等徐汉卿说完,抄起旁边加密的红色电话机拨了出去。几乎是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惊得变了腔调的声音,急促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雷总?!你……你这数据实时传过来的?!哎呀妈呀!真是要命!我们上个月刚在莫桑比克新中标了一座巨型伴生矿的配套设备总包!第一船设备组装完都准备启运了!要是装上船的机器关键部位就是这种状态……”三一重工那位作风硬朗的梁总,此刻声音里满是后怕,仿佛那冰冷的腐蚀曲线正啃噬着他的神经,“你得给我说个准话,你这玩意儿,保真?”
“保真。”雷宜雨只回了两字,沉稳如山。他示意徐汉卿立刻截取这段完整异常数据流和位置建模,加密打包发送给对方。
这声“保真”,救了一条价值数亿的生产线,也彻底扭转了某些人的质疑。
预警成真发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