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雪,来得迟,却总是缠绵。细碎如絮的白霜覆在青瓦檐角,顺着药铺后院那口古井边缘缓缓滑落,滴入幽深不见底的井口,连回音都像是被梦吞了去。
赐丹站在烽火台最高处,风把她的斗篷吹得猎猎作响。她望着北方天际渐淡的残星,手中《醒者录》的纸页已被寒气浸得微僵。那一行字墨迹未干:“世人皆可眠,唯觉者不朽。”仿佛是写给天下人的遗训,又像是一封寄不出去的信。
她闭上眼,听见风里有声音。
不是言语,也不是幻听,而是一种久违的节奏??像是心跳,又像是某种古老咒文在血脉中低吟。那是“接忆术”共鸣后的余震,尚未完全平息。三百名弟子虽已归于日常,但他们体内流淌的记忆种子仍在颤动,如同埋在地下的根须,只等一场春雨便会破土而出。
她知道,归真城一战并未终结什么,只是撕开了一个口子,让光透进来一瞬。大多数人仍会选择拉上帘幕,继续蜷缩在温暖的黑暗里。但她也看见了希望??那个抱着父亲尸骨痛哭的年轻人,后来主动加入了察梦司;那个曾每日服用安神汤的老儒生,在清醒三天后提笔写下《梦辨十篇》,洋洋万言,字字泣血;还有那些离开归真城时回头望了一眼废墟的人,他们的眼神里不再只有麻木,而是多了一丝怀疑。
这才是程曦真正想要的:不是救所有人醒来,而是让“醒来”成为一种可能。
她将《醒者录》轻轻合上,放入怀中贴身收藏。转身欲下烽火台时,忽觉脚边一轻??那根枯茎终于彻底断裂,随风卷起,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竟没有落地,反而向上飘去,融入飞雪之中。
赐丹怔住。
那一刻,她分明看见,一片极小的花瓣从雪幕中浮现,透明如琉璃,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芒。它绕着她飞了一圈,然后朝着南方悠悠而去,像是一盏引路的灯。
她没有追。
因为她明白,有些事不必亲眼见证才算真实。正如程曦从未真正死去,他也从未真正活着。他是问题本身,是叩问清晨的第一声鸡鸣,是深夜惊坐而起时心头那一闪而过的不安。
回到觉府,已是三日后。
冬阳浅照,书院内外静谧如常。学生们正在偏殿演练“三重验证法”,有人因梦境中出现两轮月亮而自报异常,引来同窗讨论。赐丹站在廊下听着,嘴角微微扬起。这时,一名察梦司密探快步而来,递上一封加急密函,火漆印为双蝶缠枝??这是江南道总巡才有的信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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