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成了骨肉相连的亲人。
大队部那破败的院子,此刻成了喧嚣的中心。
拖拉机“突突突”
的巨大轰鸣声压过了一切嘈杂。
田海民这个平日里精于算计、守着大队仓库钥匙的会计兼拖拉机手,此刻脸上油光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机油。
他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着那台平日里拉公粮都舍不得多踩油门的“铁牛”
。
拖拉机的吼叫,在这绝望的夜里,竟成了希望的号角。
孙玉亭站在拖拉机旁,动机的轰鸣震得他脚下的黄土都在微微颤抖。
他换下了那双标志性的、缀着麻绳的烂布鞋,郑重其事地穿上了田福堂送他的那双半新黄胶鞋,这双鞋在此刻更像是一种“出征”
的仪式感。
他踮着脚,扯着嗓子对围拢过来的十几个年轻后生吼着,唾沫星子混着柴油味喷溅:
“全都都听清楚了!
待会儿跟海民的拖拉机走!
家伙事儿都带利索了!
铁锹!
镢头!
到了地方,看少安指挥!
手要快!
脚要稳!
豁开就走!
别恋战!
听见没?”
这十几个后生,个个都是村里拔尖的壮劳力。
金家的金成、田家的田平娃、甚至还有孙家本族的两个愣头青……
此刻他们腰杆挺得笔直,拳头紧握,脸上混杂着紧张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亢奋。
什么一队二队的隔阂,什么田金孙的旧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只有一个名字,双水村的敢死队!
为了那口活命的水,为了身后哭嚎的婆姨娃娃和枯焦的土地,他们愿意豁出命去拼!
与此同时,在村前通往米家镇方向的东拉河旧河床旁,几十盏马灯、手电筒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摇曳晃动,如同坠落的星辰。
金俊山——这个平日里以稳重圆滑着称的副支书兼大队长,此刻也褪去了所有的犹豫和权衡。
他站在一处稍高的土坎上,挥舞着手臂,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加高!
使劲加高!
把坝梁给老子垒结实了!
水要是来了,一滴都不能让它跑了!”
在他周围,是黑压压一片埋头苦干的人群。
老人、妇女、半大的孩子……几乎所有能喘气、能动弹的人都来了。
铁锹铲土的沙沙声,石块碰撞的闷响,粗重的喘息,交织成一曲沉重而充满力量的劳动号子。
金波他妈和一群婆姨挤在一起,正用破脸盆吃力地传递着河滩上的湿泥,汗水顺着她花白的鬓角往下淌,她却浑然不觉。
就连平日里疯疯癫癫、只知道念叨“世事要变了”
的“半脑壳”
田二,也不知何时挤到了人群边缘。
他并不干活,只是咧着嘴,空洞的眼睛茫然地望着那些晃动的灯火和攒动的人影,嘴里依旧念念有词,只是那声音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无人听清。
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泥土的腥气和一种近乎悲壮的亢奋。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却又奇异地洋溢着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