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声。
李登云也不催促,只是用那双已见浑浊的眼睛耐心的等着,然而那放在膝盖上微微蜷起的手指,却透露了他内心正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慢慢攥紧。
过了许久,久到一只苍蝇嗡嗡地飞进来,在油腻的工具台上徘徊了一圈又无聊地飞走,李向前才缓缓抬起头。
眼神里不再是年轻时的莽撞,而是充满了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深刻的无奈和一种想要保护什么的苦涩。
他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费力地挤出来。
“爸,”
他叫了一声,这声称呼里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润叶……她现在带着的孩子,不是我的。”
这句话像一块刚从冰窖里搬出的巨石,裹挟着刺骨的寒气,猛地砸进了李登云的心里,让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花白的眉毛惊愕地扬起,呼吸都为之一窒,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他张了张嘴,干燥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立刻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李向前没有回避父亲那震惊乃至近乎骇然的目光,继续艰难地说道,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
“这件事,街坊邻居可能早有风言风语,只是没人敢在您和妈面前说道罢了。
我和润叶……我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楚得很。”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充满了机油和金属的冰冷味道,仿佛需要借助这污浊的空气才能鼓起巨大的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
“复婚?……爸,我俩不是没想过。
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跟过电影一样……
可是,就算我们俩现在处得还行,像……像老朋友一样,甚至比过去还是夫妻的时候,还能说上几句真心话,还自在些……
但那道坎,它就像这地上的油污,黑乎乎、黏腻腻地糊在那儿,根本迈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