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雾浓得像裹尸布,湿冷地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仿佛整座诺夫哥罗德城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我坐在“老熊”酒馆的角落,盯着伏特加杯底浑浊的沉淀物,那沉淀物像极了这座城市深不见底的泥沼,充满了腐朽与绝望。电话铃像垂死者的喘息一样响起,打破了酒馆里沉闷的寂静。是局里。一个叫安娜·伊万诺夫娜的寡妇,开着一家寒酸的小服装店,深夜离开她那扇永远吱呀作响的店门后,就融化在了这该死的浓雾里,像一滴水消失在无边的沼泽中。
店门没锁,灯亮着,像一张空洞、无声尖叫的嘴。那灯光在浓雾中摇曳,仿佛在召唤着什么,又像是在抗拒着什么。反常。反常就意味着麻烦,而麻烦通常意味着血。
“伊戈尔,现场见。” 搭档谢尔盖的声音透过电话线,带着伏特加和廉价烟草混合的粗粝感,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低语。
案发地点是“北方之星”酒店。名字响亮,内里却是陈腐地毯、廉价消毒水味和绝望混合发酵的棺材。8607房。门敞开着,里面空洞得能听见耗子在墙里啃食时光的声音。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保洁员用漂白水粗暴地冲刷过,但死亡的气息如同劣质香水,顽固地盘踞在空气里,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人的喉咙。
东湖分局的探员们像一群不安的乌鸦,围着墙壁上几处不起眼的暗褐色斑点。那些斑点像极了某种古老仪式的残留,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墙纸,”谢尔盖用他粗壮的手指弹了弹其中一点,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响亮,“‘小花园’的血。妈的,像被冰锥扎了屁股,直觉告诉我,那可怜的女人就在这里被宰了。”他吐了口唾沫,正好落在一块模糊的污渍上,像是在为这场死亡的盛宴增添一丝亵渎。
监控录像室的光线惨白,映得屏幕上的雪花点如同鬼魂在跳舞。时间戳:11:38。一个身影匆匆穿过旋转门,是安娜·伊万诺夫娜,臃肿的冬衣裹着单薄的身体,肩上的旧皮包像沉重的负担。她走向酒店大堂休息区,那里坐着一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薇拉。十六岁,职高生。监控镜头下,她穿着件不合身的、廉价西服外套,紧绷的裙子,脚上一双磨损的高跟鞋。她像橱窗里摆错了位置的劣质娃娃,充满了不协调的诡异。她拿着几张纸,像模像样地和安娜说着什么。指甲油是剥落的紫色,刺眼,像是从地狱深处蔓延出来的藤蔓。
仅仅五分钟后,安娜跟着她走向电梯,背影消失在金属门后,如同被巨兽吞噬。那金属门关闭的瞬间,仿佛是命运的闸门关闭,宣判了安娜的死刑。
接下来的画面,像一部冰冷的、快进的恐怖默片。
11:53。8607的门开了。薇拉走出来,肩挎着她那个小得可怜的女士包,脚步轻快。没有敲门进入的迹象,门是直接打开的。里面有人?还是钥匙一直插在锁孔里?她的动作流畅得令人不安,像是一个熟练的屠夫在处理自己的猎物。
12:09。薇拉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东西——一个深色、硬壳、尺寸不小的崭新拉杆行李箱。沉重。她拖着它,轻松得像个度假归来的女学生。那箱子在她手中显得格外刺眼,像是一个巨大的、畸形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