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起来的,怎么踉跄地冲出厕所,冲过那片死寂得如同坟场、弥漫着机油味和焊锡烟雾的车间,冲出“未来财富中心”那扇如同钢铁巨兽张开的大嘴般的工厂大门。冰冷的夜风像无数把锋利的剃刀,狠狠地刮在他满是冷汗的脸上,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伏尔加河浑浊的、倒映着城市昏暗灯光的河水,望向对岸那片巨大的、被几束功率强大的探照灯照得亮如白昼的广告牌。
广告牌上,一片用拙劣的电子效果模拟出的、虚假的“金色河畔家园”在伏尔加河畔的寒雾中矗立。尖顶的、哥特式的塔楼?不,更像监狱的了望塔。宽敞明亮的落地窗?不,分明是牢房冰冷的铁窗栅格!巨大的、血红的广告词如同魔鬼咧开的、滴着涎水的獠牙,在浓重的夜色中狰狞地闪烁、跳动,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伊万的心口:
即刻拥有——未来三十年的幸福!
幸福,这是哪儿来的幸福,这分明就是牢笼,是枷锁……每一次闪烁,那血红的光芒都刺得他眼球生疼,仿佛要将那行诅咒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他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像碎冰碴一样刺入他的肺叶,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麻痹感,由债务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编织而成,正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要将他拖入绝望的深渊。
就在这时,他的手,那只在裤兜里无意识蜷缩的手,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什么。不是那张催缴通知单。是更深的口袋里,一小叠被他藏得严严实实、几乎被遗忘的旧卢布。粗糙、坚韧、带着独特油墨味的纸币触感,像一道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那层冰冷麻痹的硬壳!
他紧紧攥住那几张皱巴巴的旧卢布,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这微不足道的几张纸,此刻却成了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成了压住他灵魂不至于彻底沉沦的压舱石。他不再看那河对岸如同魔鬼獠牙般闪烁的广告牌,猛地转过身,背对着那片虚假的金色牢笼。步履虽然依旧蹒跚,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朝着下方伏尔加河畔那片浓得化不开的、未知的黑暗走去。
寒雾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迅速吞噬了他瘦削而疲惫的背影。伏尔加河面幽暗深沉,宽阔得望不到对岸,河水在黑暗中无声地流淌,像一个巨大而冷漠的旁观者。远方,只有零星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灯火,在无边的、沉重的夜色里微弱地挣扎,仿佛随时会被这浓稠的黑暗彻底扑灭。那黑暗深处,是下诺夫哥罗德庞大而混乱的、被称为“沉船湾”的贫民区,是无数被“上进贷”榨干了血肉、抛弃在“金色河畔家园”之外的“失败者”最后的栖身之地。
伊万的脚步踏上了通往“沉船湾”的、年久失修的引桥。脚下的木板发出令人心惊的“嘎吱”呻吟,桥下,伏尔加河黑色的河水缓慢流淌,散发出淤泥和工业废料混合的腥臭。就在他即将走下引桥,踏入那片被浓雾笼罩的棚户区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伴随着寒风送入了他的耳中。
声音来自桥墩下一个巨大、扭曲的阴影里。伊万停下脚步,警惕地望过去。那阴影蠕动了一下,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形轮廓显现出来。破旧得看不出颜色的棉袄,头发蓬乱如同鸟巢,肩膀在寒风中剧烈地抖动。
“奥尔加?”伊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