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
他缓缓转过身。
值班员已经从撕开的信封里取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张黑白照片。他用两根手指夹着照片,举到灯光下,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然后,他将照片转向伊万。
照片上,是伊万自己的脸。没有面具。右脸颊上,清晰地爬满了那些细小的、苍白色的、正在缓缓蠕动的触须。背景,似乎就是这间档案馆的某处。
“道德积分,归零。”值班员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宣读一项普通的天气预报,“基于《社会纯洁维持法》第VII条第3款,净化程序,启动。”
伊万想喊,想跑,想砸碎什么东西。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像是被浸没在凝固的水泥中。他眼睁睁地看着四周墙壁上那些“道德典范”的肖像,他们的头颅,开始极其缓慢地、带着机械般的滞涩感,转向他。他们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注视”着他。然后,他们那平静的、被画家精心描绘的嘴角,开始向上弯起,形成一个完全相同的、冰冷而诡异的微笑。
他的防毒面具突然发出“咔嚓”的脆响。那道裂缝猛地扩大、蔓延,像一张突然张开的黑色蛛网,覆盖了整个面具。橡胶碎片簌簌落下。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松弛”。一直束缚着脸部的东西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某种一直压抑着他思维的无形枷锁。他“感觉”到那些触须在空气中自由地、舒展地摇曳,感知着周围环境中那些他从未察觉的信息流——恐惧、绝望、虚伪、还有档案馆深处传来的、无数被抽空记忆的悲鸣。
他看到了这个系统的真相。一个巨大的、精密的、依靠汲取公民记忆与情感能量维持运转的机器。美德是诱饵,恐惧是鞭子,而“净化”,是最终的收割。他们维持节俭,是因为资源垄断下的贫穷;他们强调检点,是因为思想禁锢下的精神丑陋;他们鼓励低调,是因为权力碾压下的平庸。所有的美德,都是为了维持这个剥削循环而设定的程序。
只有在安全时才勇敢,在免费时才慷慨,在浅薄时才动情,在愚蠢时才真诚。而最遥远的距离,确实是从“知道”到“做到”。他此刻“知道”了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了。
电话亭玻璃映出的影像在他脑海中最后闪过——不是他戴着面具的样子,而是那张照片上,触须摇曳的真实面容。
值班员,不,是收割者,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无声无息地,两个穿着与季莫费耶夫同样制服、但面孔隐藏在阴影中的人形,出现在伊万身后。
窗外浓雾依旧,吞噬着一切声音和光线。诺里尔斯克沉默着,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天,还会有一个邮差,背着鼓胀的邮包,行走在这铅灰色的街道上,敲响一扇扇门,递送着决定命运的蓝色信件。就像伊万·彼得罗维奇·索科洛夫昨天所做的一样,就像别尔德舍夫·格里高利·伊万诺维奇前天所经历的一样。
循环往复。
在档案馆最深处,一面新的相框被挂上空位。照片上,伊万的脸平静(或者说空洞)地注视着前方,右脸颊光滑如常。标签上写着:“信使典范——伊万·p·索科洛夫:于平凡岗位践行忠诚与低调之极致。”
而在邮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