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戳破了离婚协议最后一页的纸张,留下一个突兀的黑点,像一颗凝固的眼泪。
办公室里空调的冷气飕飕地往骨头缝里钻,我捏着那张纸,指尖冰凉,却感觉不到。
公司午间的喧嚣隔着磨砂玻璃门嗡嗡作响,像一群无聊的苍蝇,叮在我紧绷的太阳穴上。
外头那些西装革履的躯壳,在他们眼里,我此刻大概也只是在处理一份寻常的合同,而非亲手拆解掉用了五年时间勉强搭建起来、如今只剩骨架的家。
张勇签字的笔迹,一如既往,工整、克制,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和他这个人一样,透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和无趣。
他唯一一次“激烈”
的反抗,就是在我无数次高分贝的抱怨终于把他逼到墙角时脱口而出的嘶哑:“离!
都给你!
存款,房子,都留给你和儿子!”
然后他真的像个影子一样,拖着那个磨损得露出衬里的旧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推开了那扇承载过短暂温馨、后来却日益沉重的门。
门轴呻吟了一声,轻轻合上,“咔哒”
。
那声轻微的落锁,像剪刀剪断了一根紧绷到极限的弦。
客厅里骤然只剩下儿子小磊茫然无措的抽泣声,和我自己空洞的心跳,在骤然放大的寂静里擂鼓。
房子骤然空了,也骤然安静了。
属于张勇的气味——那种干净的、混合着廉价皂粉和一点点陈旧书卷气的味道——消散得比我想象中快得多。
当初装修时精心挑选的米色沙套,如今坐上去只觉得空旷冰冷,仿佛能吸走人身上所有热气。
窗台那盆倔强的绿萝,是他留下的唯一活物,叶片倒是依旧油亮,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兀自伸展着沉默的生机。
他走了,带走了“穷鬼”
、“窝囊废”
、“没指望”
这些被我刻在他身上的烙印,也带走了我日复一日奋力捶打的那面沉闷的墙。
留下的存款和房子,熨平了现实的褶皱,也抽走了我胸腔里那点胀鼓鼓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理由——那些支撑着我对他恶语相向、挺直腰杆的理由。
“离了他,我田美只会过得更好。”
这念头在过去无数个争吵的夜晚,像兴奋剂一样支撑着我。
然而此刻,这念头在空荡的房子里飘荡,竟显得有些轻飘飘,甚至……有点虚张声势的滑稽。
日子推着我向前滚。
公司里的人事变动像走马灯,我凭着那股掺杂着怨气和不甘的狠劲,竟真在一群明枪暗箭里又往上挪了一步。
薪水袋比过去厚实了不少,能买的衣服牌子也更亮眼了几个字母。
带小磊去新开的儿童乐园,坐一次云霄飞车就抵得上张勇过去大半天的工资,给小磊刷卡买下最新款机器人时,店员那声甜得腻的“田女士真大方”
,熨帖地抚过耳膜。
这就是我要的吧?那种花钱不再精打细算的阔气,那种独立撑起一片天的体面。
我揉着小磊柔软的顶,目光扫过落地窗外城市流光溢彩的霓虹,试图用这些炫目的光线填满心底某个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空洞。
直到那个周末。
周六下午的天色灰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