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时车队分成了两拨。
赵明远那辆黑色商务车里塞满了行李,后座挤着弟弟和那只总爱流口水的小狗。
我和柳嫂则坐进了齐司礼的轿车,真皮座椅散着淡淡的檀香,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
原本五个小时的火车路程,开车竟只用了两个多小时。
暮色四合时,小张骑着那辆改装过的摩托车出现在国道十字路口,车头灯在黑暗中划出两道雪亮的光柱。
他朝我们打了个手势,摩托车便轰鸣着在前面引路,两辆车紧随其后,轮胎碾过乡间小路时扬起细碎的砂石。
不到二十分钟,熟悉的院墙就出现在视野里。
父亲披着件旧棉袄站在门口,院子里那盏老式门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院子足够宽敞,两辆车并排停着也不显拥挤。
收拾行李时,父亲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他和弟弟住东厢房,小张暂时搬去严爷爷家,柳嫂住进了小张原先的房间。
我的卧室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连床头那盏鹅黄色的台灯都没变。
赵明远和齐司礼则被安排在了弟弟的房间。
晚饭是在大炕上吃的。
烧得滚烫的炕面让我剖腹产后的腰背舒服了许多,冰凉的手脚终于有了暖意。
倒是赵明远和齐司礼这两个火气旺的,盘腿坐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不停地灌着凉茶。
父亲酿的杨梅酒他们一口没敢碰,瓷碗里的茶水却续了一碗又一碗。
"
这炕烧得跟炼丹炉似的。
"
赵明远扯了扯领口,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齐司礼干脆把毛衣袖子撸到了肘部,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疤痕。
他们俩这副模样惹得柳嫂直笑,往炕沿又添了盘清凉的拌黄瓜。
窗外,小狗趴在院里的柿子树下乘凉,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弟弟和小张在院子里放起了鞭炮,炸开的红光映在窗玻璃上,像一串转瞬即逝的朱砂痣。
父亲嘴上虽不言语,眼角却堆起了细密的纹路。
他坐在炕上,手里攥着那杆用了二十年的烟袋锅,时不时往赵明远和齐司礼的茶杯里续水。
滚烫的茶水冲开碧绿的叶片,在白瓷杯里打着旋儿——这是去年新采的明前龙井,他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喝。
灶房里飘出蒸年糕的甜香,柳嫂正在炸春卷,油锅滋啦作响。
父亲忽然起身,从樟木箱底摸出两封红包,红纸上用金粉写着吉祥话。
他往赵明远手里塞了一封,又往齐司礼兜里揣了一封,动作快得像是怕人瞧见。
"
叔,这"
赵明远捏着红包要推辞。
"
压岁的。
"
父亲摆摆手,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
你们城里人不讲究这个。
"
说罢背着手往院子里走,佯装去看檐下挂着的腊肉,可那脚步分明比平日轻快三分。
我站在窗边剥着炒花生,红皮簌簌落了一窗台。
若不是他们之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两个人里随便哪一个当女婿,父亲怕是都要乐得把祖传的那对青花瓷瓶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