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不禁又落下泪来。
“老太太,夜深了,还是歇息吧。”
鸳鸯轻声劝道。
贾母摇头:“让我再坐坐。
这样的月亮,不知还能看几回。”
鸳鸯心酸,忙递过茶盏:“老太太何出此言,您福寿正长呢。”
贾母接过茶盏,却不喝,只喃喃道:“你可知道,我为何不爱听尤氏那个笑话?”
鸳鸯不语。
贾母长叹一声:“她说的哪是别家,分明就是咱们贾府。
那四个儿子,不就是咱们家的爷们吗?我这一辈子,苦心经营,却养出这些个不成器的。”
窗外笛声又起,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贾母想起日间王夫人回话,说米饭短缺是因旱涝不定,她却知道,根本原因是府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
。
更可怕的是,管银库房的是“无星戥”
,管仓库的是“大量”
,买办是“钱开花”
,这般下去,家业怎能不败?
“鸳鸯,你说珍哥儿媳妇,是不是也看出咱们家的困境,才讲这么个笑话?”
贾母忽然问。
鸳鸯斟酌着词句:“大奶奶或许是无心的。”
贾母苦笑:“无心之言,才最是真切。
连她都看明白了,咱们家是真的要完了。”
这一刻,贾母不再是那个威严的家族掌权者,只是一个为儿孙前途忧心的老人。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一旦撒手人寰,这个家必将分崩离析。
“当年你老爷在世时,咱们家何等风光。”
贾母幽幽道,“谁想到不过几十年光景,就败落至此。”
鸳鸯默默替贾母揉着肩,不知如何安慰。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贾母满是皱纹的脸上,那泪痕尚未干透。
次日,尤氏来请安时,贾母只字未提前晚的笑话,依旧和颜悦色。
只是当尤氏告退后,贾母对鸳鸯叹道:“这孩子心里明白,可惜了。”
鸳鸯明白贾母的意思——明白人往往最痛苦,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灾难降临,却无力回天。
那四个残缺的儿子,何尝不是尤氏眼中的贾府?而她自已,又何尝不是那个“倒都齐全,偏又是个哑叭”
的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