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吹去浮沫,随口喝下:“一是今夜夜长,二是有始有终。”
低下的目光落在这碗凉掉的苦茶上,对于亲手处决掉曹凭这件事,他谈不上遗憾,也没有欣悦,只觉人生过客实在众多,这一生称孤道寡才能百毒不侵。
何况他已攀上悬崖,一丝的心软便能让他跌入深渊,万劫不复:“让你投降的是我,解决你的,也只能是我。”
曹凭并不笨拙,大体的吏治都能想个清楚:“我知道陈王身边有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姓段,陈王对此人尊重有加,不同于一般幕僚,让你来处死我,是他的意思吧?”
谢春深没有否认。
曹凭转了身,倾向于他:“国政积弊,冗官贪墨,文武不结,各自为营。
我早知这元稹之治不会长久,改朝换代是意料之中的结局。
我甚至希望,皇后真的能够坐到她想要的那个位子上,开创一个新局,届时曹家会为她善后,为她继续守住这份太平。”
说罢,又平和地看谢春深一眼。
“乱世之中枭雄云起,能者得胜,你虽然手段可耻,潜伏于我身边屡次为陈王谋划,陷我不义,令我憎恨,却也让我真正反思,皇后与我必定落败的原因,便是没有你这种先见之明。”
谢春深仍不否认。
反正要死了,曹凭想要死个痛快,便接着说。
“谢戎,你自己也知道‘有始有终’,我另外再送你一句话。
献祭本心与虎谋皮,能得一时丰收,震慑四方,可终因虎性凶险,丧命虎口。
我是无法善终了,你的结局也不会比我更光彩。”
谢春深脸部有些微微抽搐。
被旁人判命,这是他的忌讳,可就被曹凭这么大声说出来了。
曹凭并非在诛心。
而是他知道,谢春深摆脱不了属于他命运的束缚。
“谢镇在值房时,与我说起过你的过去,我竟不知你在谢司马军中当过一名伙夫,摔断了一条腿,每日一瘸一拐地烧完几百人的饭食不说,还要读书,还要给自己治腿。”
谢春深握住茶碗的手剧烈抖动,“闭嘴。”
曹凭没有停。
“军中向来恃强凌弱,你就这样被他们欺凌了两年,直到救下谢镇,才将自己从这泥潭里拉了出来,又苦求谢司马给你一个名分——”
“我让你闭嘴!”
他一掌拍碎了手中茶碗,瓷片碎裂,直接扎入他手心,掌心全红。
他深吸几口气之后现气仍旧平不下来,愤怒暴起一挥,桌上物品尽数被广袖扫落,卷过茶案内置放的煤炭,飞出不少滚烫的火星。
袖子烧出一个个火洞,烫黑了衣料上的百草银纹,一粒飞至他眼下,在眼睑烫出一颗红痣。
像血泪。
曹凭拍去身上的火星与陶片,仍旧维持在原位坐着,风度尚存:
“不必激动,我是将死之人,自然要畅所欲言!
你接受不了自己的过去,等我死了,也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谢春深听完火气更盛,一脚将桌子也掀翻了。
曹凭被这股太过强盛的力道掀倒,未免哑然。
交往将近四年,从未见到过他有失控之时,还以为他天生如此,原来命穴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