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尘埃里的纹路
秋老虎赖在九月的末尾不走,阳光把厂院左侧那栋三层旧楼晒得烫。
墙皮剥落的水泥面上,还能隐约看到上世纪的标语残迹,像一道褪色的伤疤。
叶东虓站在楼前,皮鞋尖踢到一块松动的红砖,砖缝里钻出的野草摇了摇,像是在嘲笑这栋楼的破败。
“就这儿?”
江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厂区平面图,图纸边缘被风卷得卷。
叶东虓转过身,看她额角沁出的细汗,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嗯,当年我爸在这儿管过木工车间,电锯声能把整栋楼震得掉灰。”
他抬手指向三楼的一扇窗,“最东边那间,放着台德国产的老刨床,据说还是解放初期从工厂里匀出来的。”
江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窗玻璃早没了,黑洞洞的窗口像只瞎了的眼。
她走近几步,指尖划过墙上一道深深的刻痕——那是木工用刨子试刃时留下的,几十年过去,木痕早已和水泥嵌在一起,变成了建筑的一部分。
“为什么突然想做这个?”
她回头问。
上周在厂庆宴上,叶东虓突然宣布要把这栋废弃的木工车间改造成“木工制作博物馆”
,在场的老职工们愣了半晌,随即爆出比喝了白酒还烈的掌声。
叶东虓弯腰捡起一块碎木片,是松木的,边缘还留着清晰的锯路。
“前阵子整理我爸的遗物,翻出个铁皮盒,里面全是他画的榫卯结构图。”
他摩挲着木片上的纹路,“有张图纸背面写着,‘榫卯不用钉,千年不松动’。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在这儿玩,看老木匠们把一堆木头拼起来,不用一根钉子,就能搭起结实的货架、柜子,甚至是厂里的阁楼。”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现在年轻人提起木工,不是宜家的组装柜,就是机器批量出的板材。
那些凿子、刨子、磨斗,还有老木匠手里的功夫,怕是再过些年,就真没人记得了。”
江曼看着他手里的碎木片,阳光透过木纤维的缝隙,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想起自己外婆家的那只樟木箱,是外公年轻时亲手做的,箱盖与箱体的连接处用了暗榫,几十年开关无数次,至今严丝合缝,樟木的香气还能驱虫。
去年搬家时,表弟说这箱子太旧占地方,想当废品卖掉,是她硬拦下来的。
“需要我做什么?”
她把图纸叠好塞进包里,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叶东虓笑了,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你是建筑设计师,这栋楼的结构改造、空间规划,离了你可不行。
我负责找老物件、联系老木匠,咱们分工合作。”
他抬手拍了拍斑驳的墙,“让这栋楼,重新长出木头的筋骨。”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钻进两人的鼻腔。
江曼打了个喷嚏,却在扬起的尘埃里,仿佛看到无数木屑在飞舞——那是几十年前,无数双粗糙的手,在刨子与凿子的起落间,扬起的时光碎屑。
第二章老物件会说话
改造工程启动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老厂区和周边的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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