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的春末,晨雾还没散透,青石板路上就传来了脚步声。镇东头的岐仁堂刚卸下门板,药香就混着巷子里早点摊的油条香飘了出去——掌柜的岐大夫正坐在柜台后翻《脾胃论》,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在“饮食不节则胃病”那行字上轻轻划着。
“岐大夫,岐大夫!您快给看看我家老婆子!”门帘“哗啦”一掀,退休的王主任扶着个穿碎花衬衫的阿姨走进来,阿姨脸膛红得像熟透的苹果,额角还渗着细汗,一进门就扶着八仙桌喘气:“头沉得像裹了块湿布,眼睛也糊,刚才走过来这几步,脚都发飘。”
岐大夫放下书,起身搬了把椅子让阿姨坐下,指尖搭在她手腕上,指腹贴着寸关尺三脉。片刻后他皱了皱眉:“王嫂子,你这脉洪大得很,按下去还带着劲,是实热啊。”
这位阿姨是王主任的爱人李桂兰,今年五十一,打从王主任退休后,家里伙食就没落下过——早上豆浆配油条,中午红烧肉炖土豆,晚上还得整个酱肘子当下酒菜,王主任总说“退休了就得补补”,李阿姨也爱这口,一来二去,体重比去年重了十斤,肚子也鼓了起来。
“可不是嘛,”王主任在旁边搭话,“前阵子她就说脸发烫,我以为是春捂多了,让她减件衣服,结果没用。后来找西街上的刘中医看,给开了点菊花、金银花煮水喝,喝了五天,脸还是红,头照样昏。”
李阿姨揉了揉太阳穴,声音带着点委屈:“夜里也睡不好,翻个身都觉得身上燥,有时候还口干,想喝凉水。昨天跳广场舞,人家张大妈还说‘桂兰你这脸咋红得跟喝了酒似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岐大夫点点头,又问:“平时吃饭,是不是顿顿都有肉?甜的、油的是不是也爱吃?”
李阿姨脸更红了,低头抠着衣角:“嗯……我爱吃我家老王做的红烧肉,还有蛋糕房买的奶油蛋糕,有时候下午看电视,还得吃点糖糕。”
“这就对了。”岐大夫转身从书架上抽出本泛黄的《黄帝内经》,翻到“阳明脉解篇”,指给两人看,“《内经》里说‘阳明气盛有余,则身以前皆热’。阳明经就是胃和大肠这条经,本就是多气多血的地方。你顿顿吃肥甘厚味,肉多油多糖多,脾胃哪消化得了?这些东西积在胃里,时间长了就变成湿热——湿热往上走,头面是‘诸阳之会’,所有阳气都往这儿聚,湿热跟着阳气一冲,脸能不红、头能不昏吗?”
王主任凑过去看那本书,挠了挠头:“那之前刘中医给喝的菊花水,咋不管用呢?”
“菊花是清上焦的热,就像你家屋顶着了火,只在房檐上浇水,底下的柴火没灭,火能熄吗?”岐大夫放下书,给两人倒了杯温开水,“王嫂子这病,根在脾胃里的湿热,得先把肠胃里的积热通出去,再清经络里的余热,才能断根。要是只清头面的热,那是治标不治本。”
旁边抓药的学徒小张停下手里的戥子,好奇地问:“师傅,那会不会是肝阳上亢啊?我之前看《金匮要略》里说,肝阳往上冲也会头红头昏。”
岐大夫笑了笑,拍了拍小张的肩膀:“你这孩子看书还挺细。是有这个可能,但得看根由。王嫂子平时脾气急不急?有没有头晕的时候天旋地转,或者手脚发麻?”
李阿姨摇摇头:“我脾气还行,就是有时候做饭慢了会着急,头晕也不是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