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深深掩埋,造成损伤。”
他顿了顿,继续娓娓道来,声音清晰,仿佛在讲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道理:“故而,有经验的农人便想出了这看似‘违和’的法子。
他们先抢在雨歇的短暂间隙,将冬麦播种下去。
对于地里的秸秆,则采取‘分批处理’之法。
仅用长柄镰刀,贴着地皮,小心地割掉田埂边、或麦苗稀疏之处的部分秸秆,捆扎起来,运回家中充当过冬的柴火。
此举一来可得燃料,二来也能让出些许空间,使阳光和空气能更多透入,惠及麦苗。
至于田中大部分秸秆,则暂且任其站立,权当为娇弱的麦苗遮挡些许风寒雨打。
需待来年春暖,土地经过一冬的冻融变得酥松干燥之后,再行彻底清理,翻入土中,还可充作肥料。”
一番话,条分缕析,将农人顺应天时、因地制宜的生存智慧阐述得明明白白。
这看似杂乱无章的景象背后,竟是如此精打细算、充满无奈的权衡与挣扎。
赵佶与赵桓听完,一时间都沉默了。
赵佶脸上的不解化为了讶然,他再次望向那片田野,目光中少了几分挑剔,多了几分重新审视的意味。
他这位一生追求完美、讲究格律章法的艺术皇帝,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在生存面前,所谓的“整洁”
与“美观”
是何等苍白无力。
农人考虑的,不是画面的和谐,而是如何在这阴冷的雨季里,保住来年一家老小的口粮。
赵桓的心中,更是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他想起江南市井的繁华,想起杭州码头的喧嚣,想起西北边境的烽火,再看着眼前这泥泞中挣扎的麦苗与农人的智慧……他一直以来认为的“治国平天下”
,似乎更多是奏章上的数字、朝堂上的争论,何曾如此真切地触摸到这帝国最根基处的脉搏?陈太初不仅懂军国大事,竟连这最细微的农事艰辛也了然于胸?他到底还知道多少自己这个皇帝所不知道的事情?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赵桓心中蔓延。
有惭愧,有震惊,更有一种隐隐的敬畏。
他再次深深看向陈太初,这个臣子,他的见识与能力,仿佛深不见底的大海,自己以往对他的猜忌与限制,此刻看来,显得多么可笑与狭隘。
阴冷的雨丝依旧飘洒,打在华盖上,出细碎的声响。
田野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銮驾队伍停留的这片高地,仿佛成了一个特殊的课堂。
两位天子,一位亲王,在这北方深秋的农田边,上了一堂无声却震撼的民生课。
陈太初静静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他知道,有些道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远比千言万语的说教更为深刻。
让这两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看一看这真实的人间烟火,品一品这泥土的滋味,或许,比任何精心设计的改革蓝图,都更能触动他们的心弦。
良久,赵桓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起驾吧。”
车队再次启动,缓缓驶入茫茫雨幕之中。
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留下深深的辙痕。
而某些东西,似乎也在这阴雨的归途上,悄然改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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