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元年,六月,琉球,秦王府。
湿热的季风裹挟着海水的咸腥,吹拂着依山傍海的宏伟府邸。
琉璃瓦在灼热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廊庑重重,戒备森严,却难掩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悲怆气息,如同海上压城的浓云,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陈太初伫立在书房窗前,玄色王袍的广袖垂落,纹丝不动。
他面朝西北,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波涛,落在那片烽烟四起、哀鸿遍野的故土。
窗外,高大的椰子树在风中出沙沙的呜咽,如同无尽的哀悼。
染墨带回的消息,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穿了他强作镇定的外壳,将“陈忠和葬身火海”
的噩耗,狠狠钉入了他的心脏。
那一刻,滔天的巨浪在他胸中翻涌,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那是他的长子!
是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
是他与明玉爱情的结晶!
如今,竟在汴梁天子脚下,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如此……凄惨!
他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铁石。
袖中的双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压下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怒与撕心裂肺的悲恸。
他不能倒,不能乱。
他是这海外基业的主心骨,是万千追随者的希望,更是……远在汴梁那个破碎家中,妻子与老父最后的精神依靠。
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以铁一般的意志,下达了封口令。
绝不能让这个消息,如同瘟疫般扩散,动摇人心,尤其……绝不能传入内宅!
然而,悲风总能钻透最严密的窗隙。
不知从哪个多嘴的仆役口中,也不知是哪阵风带来的耳语,“世子罹难”
的恐怖传闻,终究还是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游入了王府深处,钻进了那座终日弥漫着药香、气氛压抑的院落。
赵明玉自抵达琉球后,便因水土不服、思念长子、忧心丈夫与国事,一直郁郁寡欢,缠绵病榻。
当她从侍女惊慌的窃语和躲闪的目光中捕捉到那个可怕的词汇时,她先是愣住,随即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软软瘫倒下去!
“忠和——!
我的儿啊——!”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瞬间打破了内院的死寂!
柳氏与韩氏闻声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冲进房内,只见赵明玉已彻底崩溃!
她双目赤红,眼神涣散,涕泪纵横,时而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时而又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状若疯魔!
一旁年幼的陈露和陈霄被母亲癫狂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奶妈和侍女们慌作一团,试图安抚,却根本无济于事。
“快!
快请大夫!
快去禀报王爷!”
柳氏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哭腔,与韩氏一同死死抱住挣扎哭喊的赵明玉,生怕她伤了自己。
王府最好的大夫提着药箱,几乎是跑着赶来,却被赵明玉一把推开!
她猛地扑到床边的衣箱旁,疯狂地翻找着,最终扯出一件陈忠和幼时穿过的、洗得白的锦缎小袄,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稀世珍宝,泪水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