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十年腊月三十,开德府,秦王府邸。
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着府邸高耸的飞檐斗拱。
凛冽的北风裹挟着运河的湿冷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煤焦糊气——那气息并非来自琉球,倒像是从遥远的汴梁皇城,混杂着香烛纸钱焚烧的烟火,飘荡而至。
府内却是灯火通明,暖意融融。
巨大的红灯笼悬挂在廊下,映照着窗棂上新贴的洒金“福”
字剪纸。
厨房里锅勺叮当,浓郁的肉香、蒸腾的米糕甜香、油炸面果的焦香混合成一股令人心安的年节气息,沉甸甸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正厅暖阁。
巨大的紫檀圆桌铺着猩红锦缎,琳琅满目的菜肴已堆叠如山。
中央一口硕大的黄铜炭炉,咕嘟咕嘟炖着奶白色的羊肉汤,翻滚的肉块与翠绿的葱花在浓汤中沉浮,香气四溢。
旁边是濮阳特色的“整碗”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片、炸得金黄的肉丸、嫩滑的豆腐泡、吸饱汤汁的粉条,层层叠叠码在粗陶海碗里,淋上浓稠的酱汁,热气腾腾。
更有一盘盘山珍海味:油亮喷香的酱焖野兔、清蒸黄河大鲤鱼、葱烧辽东海参、爆炒松茸鹿筋各色时蔬点心点缀其间,将一张大桌挤得满满当当。
陈守拙坐在主位,枯瘦的手捧着一杯温热的米酒,浑浊的老眼却无半分食欲,只忧心忡忡地望着对面的长子。
陈太初一身玄色常服,未着蟒袍,正用长筷夹起一块颤巍巍的“整碗”
肥肉,放进父亲面前的小碟里。
“元晦”
陈守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压低了,“官家这回让你领工部兼管那天工院怕不是怕你闲着没事做吧?这这分明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啊!
秦桧那阉党盘踞多年根深蒂固!
你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陈太初放下筷子,端起自己面前的米酒碗,澄澈的酒液映着跳跃的烛火,也映着他眼底深处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父亲,”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暖阁内的喧嚣与暖意,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他不是怕我没事做。
他是怕我反了。”
“反反了?!”
陈守拙手一抖,米酒险些泼洒出来,老脸瞬间煞白!
“是。”
陈太初啜了一口米酒,温润的液体滑入喉管,却带不起半分暖意,“若我真想反,凭琉球三十艘‘镇海级’铁甲舰,凭‘黑鹞营’三千精锐,凭金山、马六甲、恒河、智利源源不断的金银铜铁粮草这汴梁城,这大宋朝廷,谁也挡不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父亲惊骇的脸,扫过一旁默默布菜、闻言指尖微颤的赵明玉,扫过竖着耳朵听的陈菁华,最终落回跳跃的烛火上。
“可我没有。”
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讥诮,“所以,他更怕。
怕这柄悬在头顶的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怕我终有一日会厌倦了这‘秦王’的虚名。”
“老赵家”
陈太初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锥刺骨,“惯用的不就是‘莫须有’么?欲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