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六月初,汴梁皇城,文德殿。
盛夏的暑气被厚重的殿墙隔绝在外,殿内却弥漫着另一种无形的闷热——权力交替与政治博弈的焦灼。
一场关乎中枢人事变动的朝会刚刚结束。
皇帝赵桓端坐龙椅,面色依旧带着病后的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决断后的疲惫与释然。
丹墀之下,百官肃立,神色各异,目光复杂地聚焦于重新立于文官班那道清瘦却挺拔的身影——秦王陈太初。
诏书的内容言简意赅:因原参知政事秦桧革职查办,其职空缺,特晋秦王陈太初为参知政事,加同平章事,辅佐相何栗,共理朝政。
没有恢弘的排场,没有隆重的庆典,甚至没有太多惊讶。
一切仿佛顺理成章,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微妙。
唯有熟知近年朝局变迁的老臣,心中才不免泛起波澜与唏嘘。
曾几何时,陈太初权倾朝野,身兼平章政事(相)与枢密使(最高军事长官),可谓出将入相,权柄赫赫。
然一朝失势,远遁海外,归来时仅得一工部尚书虚衔。
如今,虽重返中枢,却只是“参知政事”
,位在相何栗之下,需从头积累资历与影响力。
大宋的官场,起起落落,便是如此现实。
陈太初面容平静,无喜无悲,依礼谢恩。
他早已过了计较名位的阶段。
参知政事虽非顶峰,却恰是推行新政的绝佳位置——既有参与决策之权,又不至于过于显眼成为众矢之的,更能具体落实诸多细节。
他要的不是虚名,而是实实在在推行《四海论》、奠定新制基石的舞台。
这副相之位,恰是“而今迈步从头越”
的最佳。
接下来的日子,陈太初几乎将全部精力投入了新政的筹划。
秦王府的书房,成了他真正的“战场”
。
白日入政事堂议事,夜晚便埋于如山卷宗之中。
案头铺满了各地呈报的户籍、田亩、税赋、军备数据,以及他亲手绘制的各种制度架构图、权力流程图。
烛光常常亮至深夜,甚至通宵达旦。
他消瘦得愈厉害,官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燃烧着近乎殉道者的炽热光芒。
君主立宪,四字说来轻松,实则千头万绪。
如何限制君权而不使其反弹?如何保障民权而不致混乱?如何理清中央与地方权责?如何确保军队国家化?如何建立有效的监督制衡机制?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既要触动根本,又需把握分寸,避免激化矛盾,引动荡。
这需要极高的政治智慧、缜密的制度设计以及……难以想象的耐心与精力。
老管家陈安,如今已是府中总管,看着主人日渐憔悴,心中焦急万分。
他深知劝不动王爷休息,便只能想方设法在细节上体贴。
夜深时,他会默默端上一碗温热的参汤或清淡的夜宵;在陈太初揉着眉心短暂歇息时,他会凑上前,絮絮叨叨地说些汴梁城中的趣闻轶事,试图分散主人的心神。
“王爷,您听说了吗?城东张记绸缎庄的老板,前儿个得了个大胖孙子,高兴得在店门口撒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