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元年,八月十五,中秋,汴梁。
沉寂了数月之久的帝都,在这个本应团圆的日子里,竟意外地焕出一种病态而喧嚣的活力。
铅灰色的天际虽依旧笼罩着淡淡的硫磺烟云,却被另一种更为浓烈的人间烟火气所冲淡。
风依旧带着初秋的凉意,却不再那般刺骨,反而夹杂着运河特有的水汽、货物搬运的汗味以及一种……久违的、焦灼的期盼。
汴河之上,景象骇人!
往日稀疏冷清的河道,此刻竟被密密麻麻、形制各异的船只彻底塞满!
尾相接,桅杆如林,仿佛一夜之间,天下舟楫尽汇于此!
沉重的漕船吃水极深,甲板上堆积如山的,不再是往日常见的粮袋,而是色彩斑斓、卷捆整齐的波斯地毯、阿拉伯绒毯,如同一条条巨大的彩色巨蟒,在阳光下闪烁着异域的光泽。
这些来自遥远海外的奇货,曾被严苛的海禁令隔绝多年,如今竟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至!
更多的,则是那些熟悉的、标志着汴梁乃至大宋各地工坊印记的货船!
装载着成坛成瓮“樊楼春”
、“清风露”
等名酒的船只,酒香四溢,几乎要醉倒半条汴水;满载着各式香皂、香露、香膏的货箱,散出馥郁的香气,与汗味、水汽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味道;一捆捆光泽流转的苏杭绸缎、一箱箱洁白莹润的景德瓷器、甚至还有一袋袋标注着“南洋精白糖”
、“琉球玻璃器”
的货物……所有曾因销路断绝而积压如山、令无数工坊主愁白了头的“工业品”
,此刻都被疯狂地搬运上船,挤占了每一寸可用的空间!
码头之上,人声鼎沸,喧嚣震天!
扛夫们喊着震耳欲聋的号子,赤膊穿梭于跳板之间,汗水在古铜色的脊背上汇成溪流;各工坊的掌柜、东家们,早已失了往日从容,提着袍角在人群中奔走呼号,声音嘶哑地指挥着装船,脸上混杂着极度疲惫与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即将启航的船只,仿佛看着救命稻草!
“快!
快装!
那边的香皂!
对!
都搬上去!”
“王掌柜!
您行行好!
再加半舱!
就半舱!
我这批绸缎再运不出去,全家老小都得喝西北风啊!”
“价格?好说!
好说!
只要肯运走,按去年市价的七成!
不!
六成五也成!”
desperati0n(绝望中的孤注一掷)与贪婪,交织在每一张脸上。
他们不在乎价格被压得多低,不在乎利润多么微薄,他们只求一件事——将仓库里那些快霉、快压垮他们的货物,尽快变成流动的铜钱!
这突如其来的通航窗口,如同久旱甘霖,让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一线曙光,哪怕这甘霖……或许掺杂着毒药。
更有那嗅觉极其灵敏、胆大包天的豪商巨贾,早已暗中调动巨量资金,趁着这恐慌性抛售的混乱时机,大肆低价吃进各类紧俏货物,囤积于隐秘仓库之中。
他们冷眼旁观着码头上的疯狂,嘴角带着算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