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二年,六月下旬,汴河至应天府水道。
雍丘的插曲如同夏日雷阵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并未耽搁銮驾南下的行程。
楼船升起风帆,更有那隐藏于船腹、不时出低沉轰鸣的“蒸汽机”
助力,船远比寻常官船迅捷,破开浑浊的河水,向南疾驰。
陈太初站在船头,任凭河风拂面,带来湿热的潮气。
他并未过多干预雍丘那桩案子,只是嘱托随行的刑部官员依法彻查,定期禀报即可。
他深知,司法独立非一日之功,操之过急,反而会引来地方官吏的抵触与阳奉阴违。
眼下,让这些新设的机构慢慢渗透,让地方官逐渐习惯这种“上面来人、依法办事”
的新模式,比强行摊派、立竿见影更为重要。
如同春雨,润物细无声,方能滋养根本。
船舱内,赵佶却有些归心似箭的意味。
他不再像初离汴梁时那般流连两岸风光,反而时常催促船工加快度。
或许是被雍丘的闷热天气搅得心烦,又或许是对黄奇石的向往愈炽烈,这位太上皇显得有些焦躁,每每询问何时能到应天。
相比之下,赵桓则沉默许多,大多时间待在舱内静养,或翻阅陈太初带来的部分新政纲要,眉宇间带着思索与权衡。
不数日,楼船驶入古汴水下游,远远的,一座雄城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显现。
城郭巍峨,雉堞连绵,虽不及汴梁的恢弘壮丽,却也自有一番千年古都的沉雄气度。
正是大宋的南京——应天府(今商丘)。
船渐行渐近,码头上早已旌旗招展,仪仗肃列。
南京留守、应天府尹及阖城文武官员,身着簇新朝服,跪迎圣驾。
鼓乐喧天,号炮齐鸣,场面极尽隆重。
赵佶在内侍搀扶下踏上铺着红毯的跳板,目光扫过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城池,眼神复杂难明。
曾几何时,靖康国难,他也是沿这条水路南逃,仓皇如丧家之犬。
那时的应天府,虽未陷落,却也人心惶惶。
他记得自己狼狈不堪地逃入城中,哪里还有半分帝王威仪?为了筹措一点粮饷,几乎要看地方官的脸色,昔日臣子敬畏的目光变成了怜悯甚至敷衍。
那种屈辱与无助,如同梦魇,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而今日,他再度驾临,却是以太上皇之尊,前呼后拥,天威赫赫。
地方官员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种强烈的今昔对比,让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扬眉吐气的快意,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悲凉。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腰背,努力维持着天家威严,在震耳欲聋的“万岁”
声中,缓步走向那座为他预备的行宫。
赵桓与陈太初紧随其后。
赵桓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稳,默默观察着这座作为陪都的城池。
陈太初则目光敏锐,留意着迎接队伍的细节、官员的神情、以及远处围观的百姓的反应。
南京行宫,位于城西北,虽不及汴梁大内奢华,却也殿宇重重,园林精致,日常用度一应俱全,显然常年有专人打理维护。
安顿下来后,陈太初在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