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三年,春,汴梁皇宫,福宁殿东暖阁。
窗外的春色被厚重的帘幕隔绝,只余下几缕稀薄的光线,无力地穿透进来,映照出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殿内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陈年墨香、草药味以及某种无形压力的沉闷气息。
皇帝赵桓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明黄锦被,面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苍白。
他的面前,紫檀木御案上,堆积着两摞截然不同的文书。
一摞是各地呈报的祥瑞贺表、春耕吉兆,词藻华丽,洋溢着粉饰太平的虚浮之气。
另一摞,则要单薄得多,封皮朴素,甚至有些上面还沾着风尘痕迹,那是直达天听的密报与某些不开眼(或者说尽忠职守)的官员呈上的实情奏疏。
赵桓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目光却落在一份刚刚由心腹太监悄悄送入的、来自秦王府的密奏摘要上。
那不是正式的公文,而是陈太初以私人信函形式,对当前国势的一份冷静到近乎残酷的剖析。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些歌功颂德的废话,而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积蓄些勇气,才伸手拿起了那份密奏。
指尖触及纸张的冰凉,让他微微颤了一下。
字迹清晰而沉稳,一如陈太初本人。
开篇便是国库岁入岁出的明细,一串串数字,如同冰冷的算珠,敲打在赵桓的心头。
“……岁入合计,账面约一亿一千万贯有奇,然各地截留、拖欠、虚报者,恐十之二三……”
赵桓仿佛能看到陈太初写下这些字时微蹙的眉头。
岁入的构成,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事实:帝国的血脉,越来越依赖于东南诸路的输血和海外贸易的微薄利润。
而庞大的支出项,如同贪婪的巨兽,尤其是那项“养兵之费,岁约五千五百万贯”
,像一根毒刺,扎得他眼睛生疼。
冗兵!
又是冗兵!
即便经过整顿,这依旧是悬在帝国头顶的利剑。
“表面岁计略有盈余,然突战事、天灾、河工,动辄百万之费,寅吃卯粮,库帑空虚,譬如沙上筑塔,遇风即倾……”
赵桓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仿佛看到了国库那看似厚重的门后面,其实是空空如也的仓廪,以及堆积如山的欠条。
一种被欺骗、被掏空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烦躁地将这份奏报推开,又拿起另一份关于各路情况的简述。
陈太初的笔触勾勒出一幅鲜明而刺眼的地图。
“两浙、江南、福建,宛如珠玉,乃国之膏腴,然其赋税,十之六七供于京师,稍有不慎,则全局动摇……”
赵桓的目光扫过“东南”
二字,那里是他的钱袋子,也是最大的软肋。
一旦有变,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视线下移,落到“河北、陕西诸路”
上,字句更是沉重:“……北疆前线,土地贫瘠,民生多艰,全赖漕运与中枢接济,方能维持重兵布防。
此乃国之盾牌,然持盾之手,已渐感乏力……”
赵桓仿佛看到了边关将士在风沙中残缺的旗帜,看到了押运粮草的民夫倒在泥泞中的身影。
这些地方,像是一个个无底洞,不断地吞噬着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