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一怔,终是抱拳领命。
“是,都尉。”
只是退下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岳峙渊挺直的背影一眼,腹诽道:看来……都尉时至今日仍忘不了当年那桩惨案,连带着对这些不相干的流犯都心生怜悯。
哎,可悲,可叹呐!
队伍里,听到这声命令的杜彦明喜形于色。
先前见沙棘林还远,却位于沙丘左侧,距离有些遥远,他虽惊喜,却知道未必能近前,当时他便有些乍喜乍悲起来,旁人是因美景而震撼,他却满心都是病中幼子的安危。
如今岳都尉下令破例绕行,杜彦明喜得差点蹦起来。
连乐瑶也暗自惊奇。
这位岳都尉果真是个好人。
虽不许停留,但队伍刚蜿蜒入林,杜彦明便不顾尖刺扎手,先折下一大枝沙棘,小心兜在怀里,生怕压坏了。
之后更是见果子就摘,还将最红最密的一枝献宝似的递给车上的妻子:“玉娘,快先尝些解渴,我摘了不少,给六郎留着呢,你放心。”
柳玉娘接过沙棘,望着满头草刺、被划得满脸伤痕的丈夫,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心酸的笑。
乐瑶和周婆也匆忙探身采摘,免不了让尖刺扎了几下,却都忍痛没放手。
沙棘性温,归脾胃经,能调理运化,收敛肠道,恰能治疗乐瑶中毒呕吐后的脾胃失调。
且沙棘还富含维c,一路干粮都缺少,何况鲜果蔬菜?原身与周婆、柳玉娘早已唇皮干裂、口中生疮,吃些沙棘正好缓解。
她掰下几颗橙红小果,在衣襟上擦了擦便放进嘴里。
酸涩直冲鼻尖,但她连苦的皮都细细嚼了,口中津液很快涌溢,竟令她神智一清。
众流犯早已纷纷伸手采摘。
这样悲苦的路途,只有不断的死亡、饥饿相随,本无欢愉可言,但今日大家却似乎都为遇见这沙棘而高兴了起来。
在这样荒芜苍凉的天地中,能见到这样满树鲜艳明媚、蓬勃生长的小果子,的确令人心旌摇曳。
赵三郎或许是这一路上最开心的孩子了,她行动不受限制,能像只欢快的小鹿四处奔跑,见到这满山野果,欢天喜地摘了满满一篮子回来。
要跑回父母身边时,她又瞧见有个年轻官兵谨守军纪,不像旁的官兵也伸手摘些吃,目不斜视地骑马而过。
她鼓起勇气,举起一小串沙棘递了过去:“你吃吗?”
那官兵皱眉看她,没伸手,赵三郎踮着脚努力举高:“给你吃呀!”
他还是伸手接了:“多谢。”
赵三郎很是心满意足,蹦着跑走了。
等那孩童走了,这小兵才低头捻起一颗小果子丢入口中,酸得眉头一跳,却到底没吐出来。
岳峙渊行在队伍最前,身后与平时赶路时那种死寂不同的声音,正不绝如缕地传入他耳中。
他勒马,回头望去。
长风自天来,漫卷黄沙道。
一群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流犯,人人手握沙棘枝,他们太饿太渴,边走边大口地吃,被那野性的酸激得龇牙咧嘴也舍不得吐,还有人指着同伴被酸变形的脸,低低笑出声来。
这些笑,像荒原上倏忽掠过的风。
很轻,却吹来一点活气。
沙棘,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