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黑布,将十三山密林裹得严严实实。营地的篝火渐渐微弱,只剩下几点火星在黑暗中明灭,映着将士们沉睡的脸庞,也映着延寿睁得圆圆的、满是惊恐的眼睛。
她没有睡。
黑风口的血腥气仿佛穿透了时空,在鼻尖反复萦绕,挥之不去。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个北汉骑士圆睁的双眼就会撞进脑海,那双眼睛里有震惊、有不甘,还有一丝未散的青涩,像一根细针,反复刺着她的神经。
“不要……不要过来……”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双手紧紧抱住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冷汗浸湿了里衣,贴在背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清晨,弯刀的寒芒逼近眼底,胸口传来温热的黏腻感,那是鲜血的温度,烫得她心慌。
“呕——”她捂住嘴,强压下喉咙里的腥甜,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沾满泥土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悄悄抬起手,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干干净净,没有血迹,可她却觉得,那浓重的腥气已经钻进了骨子里,渗透了每一寸皮肤,怎么也洗不掉。这双手,杀了人。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他……”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细若蚊蚋,“他要杀我,我只是想活着……可是……”
可是他看起来那么年轻,说不定也和她一样,是被命运推着走上战场。他或许也有疼爱他的爹娘,有等待他回家的亲人,而她,却亲手终结了他的生命,让另一个家庭陷入痛苦。
这种念头一旦升起,就像疯长的野草,在她心中蔓延开来。愧疚、恐惧、迷茫,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崩溃。她想逃,想立刻回到母亲和姐姐身边,想扔掉腰间的短剑和腰牌,再也不碰这些沾满鲜血的东西。
可她不能。
她想起了母亲在幽州城南的营地中,为了招兵买马而操劳的身影;想起了姐姐带着精锐去铁匠村筹措兵器时的坚定;想起了那些为了保护她而流血牺牲的将士。他们都在等着她,等着她从洛阳搬来救兵,等着她一起杀回上京,报仇雪恨。
如果她逃了,他们怎么办?那些跟着她们流亡的族人怎么办?辽室的复国大业,又该托付给谁?
“娘……姐姐……”她哽咽着,双手死死攥着腰间的鎏金虎纹腰牌,那冰凉的触感像是一道清醒剂,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了一些。腰牌上的虎纹凹凸不平,是母亲留下的印记,也是她肩上的责任。
她不能逃,也不能倒。就算再害怕,再愧疚,她也必须坚持下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延寿吓得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眼神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是北汉游骑追上来了吗?还是遇到了野兽?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剑,指尖触到冰凉的剑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上次杀人的恐惧再次席卷而来,让她的手指微微发颤,竟一时拔不出剑。
“公主,别怕,是我。”萧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他提着一盏油灯,缓缓走到她身边,灯光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也驱散了些许黑暗的恐惧。
“萧凛哥哥……”延寿看到是他,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