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严嵩虽表面镇定,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没料到嘉靖会用如此公开的方式将这些隐喻摆上台面,只觉在大庭广众之下,阴私被曝光,满心羞耻。
嘉靖自然清楚严嵩的想法。方才在后殿时,他就已震怒不已。
严嵩比当年的杨廷和更坏——杨廷和至少还有说得过去的理由,而严嵩的诗是赤裸裸的威胁。
嘉靖心想,严嵩当时只是个小官,凭什么说支持自己?
难道没有他,自己就坐不稳皇位?他自称青词客,经过自己允许了吗?
尤其是”青词客”三个字,让嘉靖再也按捺不住怒火。
他早年本想整顿天下,却一上来就被儒臣围攻。
他们借着藩王继位在礼法上的漏洞大做文章。
杨廷和想以礼法束缚皇帝,认为天子只是官爵,相当于“百官之父”,应与官员站在一起,不能用锦衣卫和太监欺辱百官。
为一劳永逸,杨廷和父子带头掀起“大礼议”事件,逼迫十四岁的嘉靖接受儒臣解释的礼法,使其长期受制于儒臣,如同倭国幕府般霸府掌实权、天子虚名位。
嘉靖不答应,便启用了张聪、严嵩,尤其是让严嵩做自己的“恶仗打手”,将杨廷和党羽赶尽杀绝,这或许就是严嵩所理解的“青词客”。
但后来,严嵩党羽势力比杨廷和更大,几乎掌控天下,民间甚至有“朱家天下严家党”的说法。
无数个绝望的夜晚,嘉靖反思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严嵩,甚至有被篡位的危险。
加之裕王懦弱,几个儿子夭折,他心灰意冷,这才有了杨帆的崛起。
如今形势已截然不同,嘉靖对严嵩虽有旧情,更多的却是冷冰冰的计算——对方都要篡位了,还谈什么感情。
嘉靖再次提及“青词客”,怒意已无法掩饰。
他见严嵩低下头,又冷冷扫视群臣,从徐阶到严世蕃,眼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既然严阁老的献诗提到仙修。”
嘉靖嗤笑一声,声音在殿内回荡。
“朕便考考诸位爱卿。仙修之士虽多,却很少有人能飞升,诸位可知为何?”
无人敢答。殿内静得可怕,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嘉靖自问自答。
“因为仙修者有一种最危险的劫,那就是'夺舍'。”
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悲凉。
“老道修仙往往为人作嫁,有时魂飞天外、神游八极,回来时道童却夺了他的舍,最后飞升的不是老道,而是道童。”
他目光直视严嵩。
“也就是严阁老所说的'青词客'。”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寒颤不止。几个胆小的大臣已经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严世蕃浑身绷紧,眼前发黑,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严嵩脸上露出惨笑,心想皇上连自己的苦劳都不记了。
他缓缓跪下,摘下头上的七梁朝冠,以头触地,声音沙哑。
“老臣请求皇上革去首辅之职,以儆效尤。”
大殿内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