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
他猛地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划出更深的痕跡,带著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
“爹,娘:
儿子不孝,走到头了。实在撑不住了。这病,像钝刀子割肉,白天黑夜地磨。心口这块地方,空了,又疼,疼得喘不上气。儿子活著,是你们的累赘,是姚家的污点。走了,你们反倒能解脱,不用再为我担惊受怕……”
“大哥、大嫂:
长兄如父、老嫂比母,你们是最把我当人看的,为我的事儿操尽了心,这个恩情今生无以回报,只能等到来世报答啦!”
“小娟、小刚(他的笔尖在这里停顿了很久,墨水几乎凝成一个黑点):
……忘了我这个没用的爸爸吧,就当……没我这个人。你们姐弟俩,要好好学习,做个有出息的孩子……”
他的视线移向窗外,隔壁姚永忠那间新房的窗户透出明亮的灯光,隱隱传来收音机播放的欢快歌曲和年轻人肆意的谈笑声,那是另一个充满希望和活力的世界。
一种深刻的、冰冷的隔膜感瞬间攫住了他,笔尖颤抖得更厉害了:
“永忠:
你是姚家的长孙,年轻,有奔头,看不上二叔这滩烂泥,我知道。你们活得轻巧,像春天的草籽,风吹到哪儿都能活。可草籽多了,压下来,骆驼也扛不住啊,你二叔……就是那头被压垮的骆驼。”
他写写停停,泪水一次次模糊了视线,他不得不抬手粗暴地抹去。
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污泥浊水,那些无人理解、也羞於启齿的恐惧和委屈。
他感到头颅深处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变形。
他痛苦地捂住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剧烈的眩晕和幻象终於如潮水般暂时退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脱和冰冷。
他重新抓起笔,手指的颤抖反而奇蹟般地平息了,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死灰般的平静:
“走了,走了就乾净了,火化之后不用下葬,也別留骨灰,把它撒到玉龙河里,就当……我从来没来过,拜託大哥大嫂处理好这件事情!”
最后一笔落下,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大口喘著粗气,眼神却是一片空茫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