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夜,柳凌萱二人又投了家甚是偏僻的客栈歇夜。
“咱们的盘缠用尽了,明晚就要睡茅草窝了。不过萱儿不怕,姐姐给你当被子。”柳凌烟本就英挺的双眉隆了隆,更显眉如山峰聚,不似寻常少女的柳叶双眉秀气娇怯,透着几分女子罕有的疏放爽朗。
柳凌萱清冷的眼眸泛起温润的光芒,“也不知是哪个不敢独个睡,狗皮膏药般黏人。”
柳凌烟凑上来紧紧缠住她的臂,鼓着腮帮说:“如今晓得可来不及了,你当初捡我容易,想撇掉可就难喽。”
柳凌萱见她撒娇耍赖模样,戳戳她的面皮,“活脱脱一个小无赖。” 眸微睇间露出少有的温婉神情。
柳凌烟嘻嘻而笑。她忽地想起一事,掉头冲出房门。
柳凌萱早习以为常,也不多问。
不一会,柳凌烟推门进来,手上抱了一具破旧不堪的筝,尾端还缺了半截。
“哪来的?”
“黄昏时我见店家将这筝丢进柴房,我瞧着破是破了些,但丝弦、雁柱还在,兴许你能修好,要不然它就变烧柴了。”
柳凌萱伸出葱根般纤白的手指轻轻一划,便知音色俱佳,“作了烧柴可算暴殄天物。”当即将弦重新缠上,雁柱装好,又逐个拨弄调音。
柳凌烟撇撇嘴,“不过这筝也太寒碜了些,尾巴都断了。”
“此言差矣。昔日,蔡邕见人烧桐木,爆裂之声尤脆,知其良木,取出制成琴身,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时人名曰‘焦尾’。焦尾琴与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并称传世四大名琴。”柳凌萱难得说了许多,声音泠淙悦耳。
“这么说来,那烧掉尾巴的琴还是千古佳话呢。那我捡的这把没尾巴的该叫做什么?”柳凌烟喜滋滋问。
“且唤作‘残尾’吧。正好与我派上用场。”
柳凌萱纤指如兰花绽放,拨动丝弦。筝虽尾残弦缺,在她手中却妙音流淌。琴音开始如行云流水,珠落玉盘,圆润、清脆、空灵,似山涧溪流、幽谷鸟语。忽而又转低回,如芙蓉饮泣,胡雁孤鸣,凄然苍凉。
琴音几度起落,令人心绪随之浮沉翻转,仿若在天地之间徜徉,在悲喜两端飘渺。
曲未终,声已断。
“怎的不弹了?”柳凌烟虽不甚通音律,也能听出来曲未尽。
“不知是扬是抑。”柳凌萱推门出去,又是冷月残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