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粘罕收回刀,转身坐回胡床,指了指赵桓,“他,你带不走。
你,也得留下。”
他对帐外喊,“来人!”
两名金兵应声而入,手里各拿着一条铁链。
赵佶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元帅……你、你说过……”
“本帅说过,要赵佶亲自来。”
完颜粘罕拿起案上的降表,用弯刀的刀尖挑着,慢慢展开,“没说过让你带他走。”
他抬眼扫过父子二人,“从今日起,你们父子便在这帐里住着。
什么时候开封城里的金银凑够了本帅要的数,什么时候再谈别的。”
金兵上前,铁链“哗啦”
缠上赵佶的腰。
他瘫软在地,被金兵架着往赵桓身边拖,月白锦袍的下摆拖过炭灰,沾了黑污,倒与赵桓那件沾了雪泥的龙袍相映,像两截被弃的破布。
赵桓望着父亲鬓边的白被铁链勾住,扯得他痛呼一声,终是闭了闭眼,两行泪混着睫毛上的霜,砸在冻硬的地上,瞬间成了冰粒。
完颜粘罕看着被铁链锁在一起的父子二人,又看了眼案上的降表,嘴角的笑愈狠厉。
帐外的风雪还在咆哮,炭火盆里的火星子溅得更高,像是在为这对阶下囚,奏响了催命的前奏。
靖康元年十二月一日,汴梁的风雪更烈了。
铅云低垂得似要压塌城墙,碎雪裹着冰碴子打在残破的窗棂上,噼啪作响,倒像是无数人在暗处磨牙。
孙觌、吴幵与何栗三人,是被金兵用刀鞘赶着来的。
孙觌穿了件青布棉袍,领口磨得亮,此刻被寒风灌得鼓鼓囊囊,像只瑟缩的鹌鹑。
他走一步踉跄一步,棉鞋早已湿透,踩在结了冰的泥地上,每一步都带出“吱溜”
的滑响,手却死死攥着袖中那卷空白的黄绫,指节泛白。
吴幵比他更不济。
他本就生得虚胖,此刻裹着件半旧的貂裘,却仍冻得嘴唇紫,不住地往孙觌身后缩,仿佛能躲掉那透骨的寒气。
靴底沾着的雪化了又冻,在地上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湿痕,像两条哭丧的尾巴。
只有何栗,腰杆还挺得笔直。
他穿了件藏青官袍,虽也沾了雪,却未见褶皱,只是鬓角的霜花凝得厚,像落了层白霜。
他手里没拿什么,只双手拢在袖中,指节却在袖内暗暗较劲,连带着袍角都微微颤——不是冻的,是气的。
三人被推搡进一间破屋。
原是汴梁城里寻常百姓的家,此刻桌椅被劈了烧火,只剩墙角堆着些断砖,正中摆着张缺了腿的木桌,用三块冻硬的土坯垫着,桌上放着盏油灯,灯芯跳得厉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鬼魅般摇晃。
守在门口的金兵“哐当”
一声踢上门,刀鞘在门框上重重一磕:“粘罕元帅有令,一个时辰,降表写不出来,这屋的火盆,就该添你们的骨头了!”
声音像冰锥子,扎得人耳朵疼。
孙觌腿一软,差点跪倒,被吴幵一把拉住——吴幵是怕他这一跪,连带着自己也矮了三分。
孙觌喘了口气,颤声道:“何……何大人,你看……”
何栗没看他,只盯着桌上那盏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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