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累累的推戴状上,喉结先滚了滚,才沉声道:“你们方才签状时的模样,我都看在眼里——金人的刀还没收,秦桧的脚步声还没散,你们便急着寻下一个替死鬼了?”
王时雍被他说得一缩脖子,忙上前半步,膝盖微屈,几乎要跪下去,声音哑,还带着几分刻意的哭腔:“张大人,非是我等贪生!
方才你也瞧见了,那金人眼神如刀,秦桧被拖走时的铁索声,你我都听得真切——若今日无人应下这差事,明日被拖走的,便是你我,便是满厅百官啊!”
旁边一个官员也连忙附和,袖管擦了擦眼角,却没半滴泪,只颤声道:“大人素有威望,金人只认您!
您若不答应,金人恼起来,咱们谁也活不过今日……再说,只是暂应下来,日后总有转圜的余地啊!”
“转圜?”
张邦昌猛地甩袖,官袍上的雪粒簌簌落在青砖上,与方才甲叶余响混在一处,更显凄冷。
他指着案上的推戴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纸上签的是姓名,盖的是官印,更是泼出去的水、钉死的钉!
今日我若在这逆状上认了,明日便是千古骂名,便是通金的罪证——金人要的是傀儡,大宋要的是忠良,你们倒说说,我哪里来的转圜余地?”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微微起伏,目光扫过众人,见有人低下头去,有人避开他的视线,唯有王时雍还硬着头皮,膝头一软,竟真的跪了下去,身后几个官员也跟着“噗通”
几声跪倒,青砖被跪得闷响,混着厅外的风雪声,格外刺耳。
“张大人!”
王时雍膝行半步,双手往前伸,像是要去拉张邦昌的衣袍,却又不敢真碰,只哽咽道,“我等知道此事委屈大人,可我等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怕死啊!
大人若不担下,金人明日便会屠了这厅中所有人,到时候不仅是我们,连城中百姓也要遭殃!”
说着,他竟真的落了泪,泪珠砸在青砖上,混着之前滴下的甲缝雪水,晕开一小片湿痕。
其余官员也跟着哭起来,有的抹着脸,有的捶着地面,哭声混在风雪里,将厅内最后一丝骨气都快淹了。
张邦昌看着眼前这满地跪着的官员,又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求,再想起方才刀疤脸的冷笑、秦桧被拖走的惨状,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闭了闭眼,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几分,可耳边的哭声却像针一样扎着他。
良久,他终是长叹一声,肩膀缓缓垮了下去,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奈:“罢了……你们既这般怕,我便暂应下这差事。
只是记住——今日是你们推我上来的,日后若真有灾祸,我张邦昌认了,你们也别想脱得干净。”
这话一出,满地的哭声顿时小了些,王时雍等人脸上露出几分如释重负的喜色,忙要起身谢恩。
王时雍等人听得张邦昌松口,忙不迭膝行起身,袍角扫过青砖上的泪渍雪水,溅起细碎的湿痕。
几人腰杆还没完全挺直,目光已齐刷刷飘向厅中案前的刀疤脸,像是得了准信的信使,急着去复命。
莫俦这才想起怀中还捧着那叠签满姓名的推戴状,忙将纸页理了理,指尖捏着状纸边缘,生怕指印污了红印——方才被风雪吹乱的纸角已被他按得平整,只是边角仍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