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檐角金铃被晓风拂得轻响,碎碎的声浪撞在雕花窗棂上,将窗纸上的冰绡似的晨光震得晃了几晃。
李恩希星眸微启,先见帐顶鲛绡上绣的并蒂莲在光影里浮沉,恍若昨夜梦境里的涟漪。
一缕金丝般的阳光正从窗格漏隙斜斜切入,恰好落在她眉心,暖融融的,竟似有人用指尖轻轻点了一记。
庄菲翻了个身,云鬓扫过枕上莲纹,她檀口轻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疤痕,忽闻窗外传来画眉啼声,脆生生如碎玉投壶,倒比汴梁城勾栏里的莺歌更教人舒心。
“可是醒了?”
李恩希轻声开口,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慵懒。
庄菲坐起身子,只觉锦被上残留着沉水香的余韵,原是昨夜铜炉里的香灰未清。
她望见桌上昨夜未收的青瓷茶盏,盏底还沉着几片残茶,在朝阳里舒展成细小的舟楫。
此时忽有凉风穿堂而过,吹得妆台上的铜镜轻晃,将两人披散的丝映得如墨云叆叇。
李恩希望见镜中自己眉间隐有疲色,却比昨日在山路上奔波时多了些血色,想来是这偏房里的软枕暖被,到底比野店的硬板床更能留人。
两人正自聊着,忽闻前院传来整队的口令声,夹杂着兵器相撞的清响。
庄菲起身推开窗,只见晨雾中影影绰绰尽是士卒身影,长枪如林般刺破薄雾,恰似昨夜地图上标着的刀枪剑戟。
李恩希走到她身旁,见东方天际正烧着朝霞,将真定城的雉堞染成琥珀色。
廊下传来铜盆轻响,原是小厮提了洗脸水来。
简单梳洗过后,檐角铁马犹自叮咚。
李恩希与庄菲携手步出偏房,只见宣抚使府内已是人影幢幢,廊下灯笼未撤,映着往来士卒的甲胄兵刃,恍若流金碎玉铺了满地。
便见那虎背熊腰的健卒们肩挑背负,正将麻袋装的黍米粟麦往粮仓搬运。
为的虬髯大汉敞着衣襟,露出胸前黑毛,肩头扁担压得弯弯如弓,却仍朗声吆喝:“弟兄们加把劲!
待得粮草入仓,俺请大伙儿喝真定府的烧刀子!”
众人轰然应诺,额头见汗,却将腰带又束紧几分,脚步踏在青石板上,竟踏出整齐的节奏,惊得檐下燕子扑棱棱掠过廊角。
另有士卒围坐在兵器架旁,执了油布细细擦拭戈矛。
但见钢刀出鞘时霜刃耀日,恰似秋江澄碧;长枪竖起处缨络翻飞,恍若火烧红云。
李恩希立在游廊下,见阶前两株梧桐叶上凝着朝露,被往来士卒的衣襟带得簌簌而落,滴在青砖缝里的苔藓上,竟似撒了把碎钻。
忽有个小丫鬟捧着铜盆匆匆走过,盆中皂角水晃出涟漪,将她二人映在水面的倒影揉得支离破碎,却又在脚步踏过的震动中渐渐复原。
正看着,忽闻前院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想是演武场上已有人在试演兵器。
却说校场之上,日轮初升,将演武厅前的青石地照得一片银白。
王棣当门而立,身穿连环锁子白银甲,外罩蜀锦镶边素白袍,腰间悬一口宝剑,剑柄上明珠嵌就北斗七星,在阳光下流转生光。
他按剑而立,银甲肩吞兽狰狞可怖,衬得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端的是“金鞍驰骋属儿郎,飒沓英姿压北疆。”
左侧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