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定的街道上,黑影足尖向北疾行。
行至城隍庙转角处,忽有阵狂风刮过,吹得黑影斗篷下摆猎猎作响。
借着城隍庙檐角灯笼的光,可见其腰间悬着的铜牌在风雪中一闪,牌面上“行枢密院”
四个篆字已被磨得模糊不清,唯有边缘处刻着的海东青尚算清晰。
约莫行得半盏茶时分,北城根的断壁残垣已在眼前。
黑影拐入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巷底三间破房歪立在枯藤丛中,土墙裂开尺许宽的缝隙,檐角茅草被北风吹得簌簌抖,恰似垂暮老者的白。
他在第三间房门前立定,指节在朽木门上轻叩三下,稍停片刻,又叩两下。
那声响空洞而有节律,惊得墙缝里钻出的两只蝙蝠扑棱棱飞起。
“吱呀”
一声,门缝里挤出一线昏黄灯光,映着门内人半截裹着貂皮的胳膊。
黑影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如片枯叶般旋入门内,反手将门掩上。
屋内烛火如豆,摇曳的光影里弥漫着一股烈酒混着羊皮膻味的浊气,只见三根松木柱旁各坐着一人,皆是栎垂肩,额前束着镶铜片的兽皮抹额,身上羊皮袍磨得亮,腰间悬着雕着鹰头的皮鞘短刀。
黑影默不作声,迳自走到屋中央那堆残火旁,伸手解下斗篷。
火光跳跃中,只见他满头湿贴在额角,如乱草般蜷曲——赫然正是宣抚使府的老仆老颜!
只是此刻他佝偻的背脊挺得笔直,解斗篷的手指骨节分明,虎口处厚厚的茧子在火光下泛着铁青色,哪有半分平日扶杖而行的龙钟之态?
更奇的是,他忽然双手捏住两颊皮肤,指尖运力向上一撕,竟将整张面皮揭了下来!
烛光下露出的新面容约摸四十岁年纪,额角虽有几道皱纹,眼神却锐利如鹰,左眉尾有道寸许长的刀疤,斜斜划至鬓角。
却透着一股久历行伍的剽悍。
“统领!”
屋内三人同时躬身,羊皮袍摩擦出沙沙声响。
袍袖带起的风将烛火吹得斜晃。
老颜左手虚抬,示意免礼。
靠北墙的汉子从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抖开时露出半卷羊皮纸,用女真语低声道:“二太子府中飞鸽传书方至,询问真定乃至宋河东河北布防情况。”
老颜盯着残火中跳动的火星,喉间出一声低沉的冷哼,用纯正的女真语回道:“王棣那厮狡猾如狐,前日吴玠兄弟来访时,连杯酒的功夫都不肯多谈军务。
你且回信给二太子,就说再宽限五日——”
他忽然抬眼,烛火在瞳孔里映出两点寒星,“定要从杨再兴那莽夫酒后话里,掏出宋军的底细来。”
屋内四人方用女真语说了两句,忽听得门外传来叩门声。
那声响并非寻常指节轻叩,而是以刀柄环敲击门板,三长两短,节奏沉稳中透着一股迫人气势,恰似战鼓初擂。
老颜身后一名束着熊皮腰带的汉子脸色骤变,手已按上腰间鹰头短刀,烛火映照下,可见他额角青筋突突乱跳。
“吱呀——”
那扇朽木门被一股力道推开,门轴出的声响尖锐刺耳,恍若夜枭啼哭。
狂风灌将进来,吹得屋内烛火骤然大亮,映出当先一人身影。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