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混沌的神智陡然一清。
赵桓盯着丹陛下那个跪在青砖上的身影,见他青色官袍洗得白,领口却挺括如刀削,他看着李纲眼中那团不容置疑的火焰,又扫过白时中等人惊惶躲闪的面孔,他们此刻躲闪的眼神,心中那杆秤陡然下沉。
胸中那股被怯懦积压许久的郁气,忽然如破冰般轰然炸开。
“好!”
赵桓猛地一拍御案,案上茶盏中的残茶溅出几滴。
他不再看白时中,龙目直视李纲,声音虽仍带微颤,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李纲听旨!”
李纲身子一震,额头终于触地。
“传朕口谕:着太常少卿李纲,除授尚书右丞,兼京城四壁守御使!”
他顿了顿,从御案上抓起一枚金印,朱笔疾落在明黄圣旨上,殿外的风雪似乎都被这声旨意震得顿了顿,“节制马步军司,凡调兵遣将、加固城防诸般事务,可先斩后奏!
京城防务,无论兵甲、粮秣、民壮,皆由李卿一体节制!
有敢阻挠者,以通敌论处!”
任命诏书尚未宣完,李纲已重重叩三次,额头与青砖相碰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白时中踉跄着后退半步,手忙脚乱地扶住身旁的铜鹤香炉,炉中火星溅出,烫得他指尖一缩。
殿角的冰棱不知何时融了些,一滴水珠坠下,砸在金砖上,恰如李纲此刻眼中未落下的泪。
金殿钟鸣隐隐传来,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
李纲深深叩在地,额头触到冰凉的金砖,却似能感受到那道圣旨上传递的千钧重量。
殿外的风雪似乎小了些,一缕微光穿透云层,恰好落在他染血的冠带上,将那身青色官袍映得如同淬火的精钢。
而丹陛下的白时中,此刻已面如死灰,捻须的手指无力垂下,任由那三绺银须在冷风中微微晃动。
当值内侍展开明黄诰命的沙沙声里,殿外的风雪忽然小了,一缕微光穿透云层,恰好照在李纲新授的银鱼袋上,那银质鱼符在光影中明明灭灭,似是扛起了整座汴梁城的存亡。
那扇关乎大宋国运的守城之门,终于在李纲这声“愿死守京城”
的应答里,伴随着圣旨上的朱砂印泥,轰然开启。
而廊下铜鹤香炉中飘出的青烟,此刻也仿佛凝作了一道铁灰色的屏障,沉沉压在汴梁城即将到来的风雪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