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城下冻在冰里的宋兵尸体——西路军这一路,是踩着血与冰过来的,而斡离不的东路军,早已在这城下喝了半月的热酒。
“不必了。”
粘罕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将士们鞍马劳顿,先扎营。”
他调转马头,玄色披风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至于接风——等破了这城,再喝不迟。”
西路军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挥刀砍断路边的枯树当柴,用冻土块垒起临时的寨墙。
他们的动作快而沉默,甲胄上的雪落在地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与东路军营寨里飘出的炊烟形成鲜明的对比。
粘罕立在新扎的中军帐前,帐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摊开的舆图——那是从河阳一路标注过来的,密密麻麻的红圈,都是西路军攻破的城邑。
他伸手按在汴京的位置,指尖的冻疮被舆图的糙纸磨得疼。
斡离不的东路军先到又如何?金狼旗插在城外的时日再久又如何?完颜粘罕相信只要自己率先攻破汴京城,那自己便不算输。
风雪更紧了,将东西两路军的营寨连在了一起,墨色的海愈壮阔。
粘罕抬头望向汴京城头,那垛口后的宋旗还在挣扎,却已像风中残烛。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透过漫天风雪,仿佛已看到了城墙崩塌的那一刻——管他谁先谁后,这大宋的江山,终究要被金人的铁蹄踏碎。
帐外,西路军的金狼旗被士兵牢牢竖起,与东路军的大旗在风雪中遥遥相对,狼眼的赤线,一同映着那座摇摇欲坠的孤城。
朔风如刀,刮过汴京冻裂的城砖。
垛口后的宋兵裹着破棉,甲胄上的锈迹比雪还厚,望着城外东西两路金营连成的墨海,手抖得拉不开弓。
金军第一次围城时,尚有勤王军影影绰绰;此刻四野空旷,连飞鸟都绕着金狼旗盘旋——城根下的冻土里,埋着最后一批想突围求援的士兵尸。
完颜粘罕立在西营高坡,完颜斡离不的东营号角遥遥相应,两面金狼旗在风雪里交相辉映,像两只按住猎物咽喉的巨爪。
宋廷的烛火在宫城里明明灭灭,比城头上那几盏残灯还要昏弱。
这一次,连风都知道,孤城再无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