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官袍的下摆还沾着雪水,肩背挺得笔直,却难掩周身的颓气;也有人垂头捻着袍角,脸上满是复杂——既怕违逆金人旨意,又愧于向昔日同僚行帝王之礼。
议论声像蚊蚋般嗡嗡响起,又很快被殿外的寒风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王时雍从百官中走了出来。
他昨日跪磕的额角还留着淡淡的血痕,此刻却整了整官袍,撩起衣摆“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动作干脆得有些谄媚。
紧接着,几个趋炎附势的官员也跟着跪下,青砖被膝盖撞得闷响,渐渐有更多人犹豫着俯身,到最后,满殿百官竟只剩寥寥数人还站着,其余皆屈膝跪地,黑压压一片,像极了昨日雪地里的残枝。
“臣等,恭贺陛下登基!”
王时雍领头高呼,声音洪亮得有些刻意,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愿陛下永固大楚基业,万代千秋!”
百官跟着附和,呼声在空荡的文德殿里回荡,却没半分喜庆之意,反倒透着几分悲凉。
张邦昌站在殿中,听着这声“陛下”
,只觉心口像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滞了滞。
他没有回头看那些跪拜的官员,反而缓缓转过身,面朝东方——那是大宋宗庙所在的方向。
他双手拢在袖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腹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清醒,脊背挺得更直,却始终没有接受跪拜的姿态,只是以一种近乎恭敬的姿态站着,仿佛眼前不是跪拜的百官,而是大宋的列祖列宗。
殿外的寒风又起,吹得殿门“吱呀”
作响,烛火晃得张邦昌的影子在地上摇曳,忽长忽短,像极了他此刻摇摆的心境。
他望着东方,眼底的屈辱又添了几分坚定——纵使身不由己坐上这伪位,他也绝不会忘了自己是大宋臣子,这一拜,他受不起,也不敢受。
满殿的跪拜声还在继续,王时雍的劝进声、百官的附和声混在一起,却仿佛都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传不到张邦昌耳中。
他只是望着东面,望着那道从殿门透进来的、带着雪光的冷影,像在遥拜远方早已破碎的大宋山河,又像在与自己骨子里的“宋臣”
二字,做最后一次无声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