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已被劈裂,火舌从窗棂里窜出来,舔舐着覆雪的屋檐,将天空映得通红,像极了染血的大宋旗号。
吴革站在正堂中央,身披昔日守汴京城时穿的乌金甲,甲片上凝着的雪粒被火光烤得融化,顺着甲缝往下淌,在青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手中握着一柄环刀,刀鞘是陈年的黑檀木,缠绳已磨得亮,此刻刃口未出,却透着比殿内金人甲胄更冷的寒芒。
堂下,妻子抱着年幼的孩儿,素衣上沾着雪,却没有半分哭啼,只是望着他,眼底映着火光,像两簇不肯熄灭的星子。
“我吴革食宋禄数年,今日若看着张邦昌受金册、称伪帝,便是生不如死。”
吴革的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青砖上,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屈节异姓的事,我做不来;带着你们受这千古骂名,我更做不来。”
妻子闻言,轻轻将孩儿递到他臂弯里,抬手替他理了理歪斜的甲带,指尖触到冰冷的甲片时,微微一颤,却仍笑道:“夫君是大宋的官,便该做大宋的事。
我和孩儿,不拖你后腿。”
吴革抱着孩儿,只觉臂弯里的小身子温热得烫,与手中的刀柄形成刺骨的对比。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柔色已被决绝取代——他抬手将孩儿递回妻子怀中,左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刀光乍起时,堂内只闻得一声极轻的呜咽,随即归于寂静,唯有火舌啃噬木梁的“噼啪”
声,混着窗外的风雪,愈刺耳。
他提着刀,转身走出正堂,门外早已聚着数百名内亲事官——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旧部,个个披甲执刃,甲胄上的雪还未抖落,却没人敢擦脸上的霜。
见吴革出来,为的校尉跨步上前,单膝跪地:“将军,弟兄们都愿随您走!
便是死,也不做金人的顺民!”
吴革抬手将刀插回鞘中,目光扫过众人——这些汉子,有的脸上还留着早年抗金时的伤疤,有的手中握着的还是锈迹斑斑的铁枪,却个个眼神亮得像火。
他踏上门前的石阶,雪在靴底“咯吱”
作响,火光映在他的甲片上,泛着悲壮的红:“诸位兄弟,今日我焚了宅第,绝了后路;杀了妻儿,断了牵挂——便是要带你们去金水门外,等那金人册宝的队伍经过,拼尽这一腔血,也教他们知道,大宋还有不肯屈节的汉子!”
“愿随将军!”
数百人齐声呐喊,声音震得巷口的积雪从屋檐滑落,砸在地上碎成雪沫。
吴革点点头,转身朝着金水门的方向抬手:“整队!
刀出鞘,甲束紧!
今日之事,成则为大宋除奸,败则为大宋尽忠——走!”
甲叶碰撞的脆响瞬间淹没了风雪声,数百人的队伍像一支出鞘的利剑,顺着街巷往金水门去。
身后的宅第已烧得愈旺,火光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也映着他们甲胄上未融的雪粒,像缀在寒甲上的泪,却又被他们踏在脚下,朝着那明知九死一生的前路,一步步走去。
吴革的队伍刚转过金水门西的巷口,雪地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范琼身披青布袍,腰悬一柄镔铁刀,带着数十个亲随快步迎上来,老远便拱手高呼:“吴将军!
范某在此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