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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邦昌指尖一顿,落在案上的公文角上。
他抬眼看向窗外,皇城的青砖上积的雪已被往来的人踩实,露出一块块深灰的印子,像是被乱世磨出的伤疤。
“知道了。”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去取那件赭黄柘袍来——便是前朝亲王规制的那件,再备一柄朱红伞盖,让工部的人将沿途的香案都设好,按寻常亲王送行的礼仪办。”
内侍愣了愣,随即躬身应道:“是。”
转身退去时,脚步竟比来时更轻——他知道这位大人素来克制,连御玺都不肯碰,如今却要穿亲王的柘袍、用红伞盖,想来是为了汴京的体面。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皇城门外已站满了人。
张邦昌身着赭黄柘袍,袍面织着暗纹云气,边角绣着浅绛色缠枝纹,针脚细密却不张扬,只在领口处露出一点赭黄的亮色,衬得他面色愈沉郁。
柘袍的料子厚实,却仍挡不住朔风,他抬手拢了拢衣襟,指腹触到袍内衬的棉布,忽然想起前日给囚徒棉衣时,李若虚说的那句“大人仁善,可乱世里的暖,终究难护周全”
。
身后跟着八名随从,皆是身着青衫,其中两人抬着朱红伞盖——伞骨是楠木所制,打磨得光滑温润,伞面蒙着厚实的绢布,绘着细碎的金线团花,被风一吹,伞沿便微微晃动,映着初升的微光,透出几分刺眼的红。
另有六人提着食盒与香具,食盒里是汴京最好的酒肉,香具里则是上好的檀香,每走十步,便有随从停下,将乌木香案摆好,案上放着青瓷香炉,三炷檀香一插进去,烟气便袅袅升起,却被朔风一吹,立刻歪歪斜斜地飘向北方,像是被金军的马蹄声扯着一般。
王时雍跟在身后,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官服,山羊胡梳得整整齐齐,见了这阵仗,便凑上前来,声音里满是谄媚:“大人这身柘袍真乃合身!
红伞盖一撑,走在这雪地里,竟比昔日二帝出行时还显气派——金人见了,定知我汴京有主,不敢再轻慢。”
张邦昌没回头,只目视前方。
皇城门外的积雪已被扫开一条通道,通道两旁站着禁军士兵,甲胄上还沾着雪粒,手里的长枪拄在地上,枪尖映着晨光,闪着冷硬的光。
“王大人,”
他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疏离,“今日是送金军北归,不是彰显气派——按礼仪走便是,多余的话不必说。”
王时雍脸上的笑僵了僵,讪讪地退到一旁,心里却仍在盘算:这般排场,与帝王何异?你嘴上不认,身子却已行了帝王事。
吕好问也来了,依旧是那件青色朝服,只是今日在腰间系了一块白玉带,玉色温润,却被朔风冻得冰凉。
他走在张邦昌身侧,低声道:“大人,金军虽撤,却未必真心归降,此番祖别,需多留个心眼。”
张邦昌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前方——金军大营的方向已能看见影影绰绰的帐篷,帐篷上积的雪比皇城的更厚,风吹过帐篷的帆布,出“哗啦啦”
的响,像是无数马蹄在踏雪。
沿途的香案已设了二十余张,檀香的烟气在风里交织,形成一片薄薄的雾,将通道两旁的雪粒都染得有了点暖意。
随从将朱红伞盖撑得更稳,伞沿遮住了落在张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