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城外的官道,夜露就打湿了布鞋。
官道两旁的茅草丛长得比人高,风一吹就簌簌响,像藏着无数双眼睛。
王棣攥着断弓走在最前,竹片上的黄沙被夜露浸软,蹭在掌心竟有了点涩意,腕骨的旧伤被风一吹,又隐隐抽痛起来。
忽然,茅草丛里传来“哗啦”
一声响,银芒一闪,一道冷光直逼面门——张铁牛眼疾手快,扛起粗木就挡,“铛”
的一声脆响,火星溅在草叶上。
王棣忙按住腰间,抬眼望去时,却见那持械之人收了枪,白甲在月光下泛着冷辉,枪杆上缠着的红绸半干,正是杨再兴的滚银枪!
“是我!”
杨再兴的声音比先前入汴京时沙哑了几分,他上前一步,甲胄的铜扣碰撞作响,白甲肩处裂了道口子,露出底下渗血的布条,“大哥,铁牛,是我!”
张铁牛先愣了愣,随即扔了粗木,大步冲过去:“杨将军!
你没死!”
蒲扇大的手攥住杨再兴的甲片,指节都泛了白,粗布袖口的“杀金”
刺青被风掀得晃,“俺还以为你折在金兵手里了!”
王棣也走上前,喉间竟有些紧。
他望着杨再兴:白甲上沾着泥污和暗红的血痂,想必是趁金兵撤退时杀了不少金军才逃出来;滚银枪的枪尖还凝着点血珠,枪缨的红绸被刀削去了半截,却仍倔强地飘着;杨再兴的额角贴着块破布,血从布角渗出来,顺着脸颊滑到下颌,却没擦——活脱脱一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模样。
“大哥。”
杨再兴单膝跪地,银枪拄在地上,枪杆震得草叶抖,“那日我等几人在朱雀门血战,将官家安置好后,我单枪匹马杀透了三层金兵,本想回城救出你,却见城里满是金兵甲,只好先躲在城外。
今日听见官道有动静,还以为是金兵余孽,没成想……”
话没说完,他抬头时,见王棣腕上的布条、许青被血浸透的短打、朱淮手里的断弓,眼圈忽然就红了。
许青被王忠扶着,挪了两步,声音轻得像风:“杨将军……你那银枪,还是这般利。”
杨再兴站起身,伸手扶了扶许青的胳膊,动作轻得怕碰裂他的箭伤:“你的刀法也进步很大啊,可惜……”
他瞥了眼许青的胸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今说“可惜”
,倒显得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