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棣闻言,缓缓站起身。
他身上的银甲还未卸下,狮吞肩在堂外透进的余晖中泛着冷光,甲胄缝隙里的盐霜与血渍混在一起,却丝毫无损他挺拔的身形。
你可知契丹与宋本是兄弟之国?他缓步走到王策面前,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当年宋辽结澶渊之盟,百余年无战事,使者往来不绝,商旅互通有无。
女真崛起后,先灭辽,再犯宋,掳我二帝,毁我宗庙,此等深仇大恨,你能忘得了?
王策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王棣,眼中第一次露出震惊之色。
这些话他从未从宋人嘴里听过,金人向来只说契丹与宋世代为仇,却绝口不提两国曾经的盟约。
他想起当年辽亡时,金军屠戮上京的惨状,想起年幼的侄儿被金人当作玩物掷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如霜。
女真欺辱我们的皇上,将东京搅得鸡犬不宁,王棣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悲愤,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王策心上,他们灭了你们的国家,让契丹男儿为他们卖命,替他们挡刀,你甘心吗?他伸手按住王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千钧之力,从情义上讲,我们本该协力合谋,报仇雪耻!
王策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被喉头的哽咽堵住。
他望着王棣真诚的眼神,想起金军将领平日的颐指气使,想起自己每次作战都被派在最前线,想起契丹故地的父老乡亲还在金人铁蹄下受苦,积压多年的悲愤终于冲破了堤坝。
泪水顺着他刻满风霜的脸颊滚落,砸在胸前的甲胄上,出细碎的声响。
将军他哽咽着开口,双膝一软,竟对着王棣跪了下去,我我有负契丹列祖列宗,有负天下苍生!
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石板上,渗出血迹,若将军不弃,我愿为王将军与宗公效命,哪怕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王棣见状,连忙伸手将他扶起。
指尖触到王策甲胄上的契丹纹饰时,他忽然想起张捴矛杆上的二字,心中感慨万千——乱世之中,忠义不分族群,只要心怀家国,便是同道中人。
他拿起案上的茶水,倒了两碗,递一碗给王策: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兄弟,共赴国难,同雪国耻。
王策双手接过茶碗,泪水滴落在碗中,泛起圈圈涟漪。
他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辛辣的茶水呛得他咳嗽不止,却也让他混沌的心变得清明。
堂外的夕阳透过破损的窗棂照进来,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虎头湛金枪的枪尖在余晖中泛着冷冽的光,似在见证这乱世中的一段新缘。
堂外的夕阳渐沉,最后一缕霞光穿过窗棂的破洞,在案几上投下斜长的暗影,将《武经总要》残卷上的字迹映照得忽明忽暗。
王策饮尽碗中残茶,喉头的辛辣尚未散去,看向王棣的目光已全然没了先前的戒备,只剩一片赤诚。
王棣放下茶碗,指尖轻轻叩击案面,声响在寂静的议事堂中格外清晰,正是他思虑定计时的习惯。
“贤弟久在金军之中,想必对其虚实了如指掌。”
王棣的声音沉稳如山,目光落在案上的空白麻纸上,“如今国仇家恨交织,我等欲大举讨伐,正需知晓金人兵力部署、将帅性情、乃至粮草辎重所在,还望贤弟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