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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择日”
二字,却成了悬在所有人心头的迷题。
一晃月余,行宫之内竟再无半分动静,仿佛那道诏书不过是一场安抚人心的虚言。
东京留守司府衙,却是另一番景象。
三更时分,烛火依旧通明,映照着堂上那位须皆白的老者。
宗泽年近七十,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杆饱经风霜却未曾弯折的长枪。
他身着褪色的绯色官袍,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悬挂的鱼袋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两簇不灭的火焰。
案上堆积的竹简、绢帛足有尺许高,最上方是刚写就的一道奏章,墨迹尚未干透,笔锋遒劲有力,力透纸背。
“官家!
东京城已渐复旧观,军民同心,粮草渐足,义军数十万皆愿效死,只待龙驾归来,便可北向驱虏,收复失地!”
宗泽口中喃喃,右手握着的狼毫笔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年迈无力,而是心中那份急切与焦灼,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想起前日派去扬州的信使带回的消息,说官家在行宫之中每日与黄潜善、汪伯彦等大臣宴饮作乐,谈论的尽是江南的富庶安逸,对还都之事绝口不提。
黄潜善更是在朝堂上散布流言,说“东京残破,夷狄未退,官家龙体金贵,若轻举妄动,恐遭不测”
,句句都戳中了赵构心中最深的怯懦。
宗泽猛地一拳捶在案上,震得烛台摇晃,火星四溅。
“竖子误国!”
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带着无尽的悲愤。
花白的胡须因怒气而微微颤抖,眼角的皱纹拧成了沟壑,里面仿佛盛满了东京城破时的血与火,盛满了中原百姓流离失所的泪。
这已是他呈上的第二十三道奏章了。
自去年深秋接管东京以来,他殚精竭虑,修整城防,安抚百姓,联络各路义军,硬生生将这座饱经战火蹂躏的都城从废墟中拉了回来。
岳飞、杨再兴,张宪等年轻将领在王棣麾下崭露头角,河北八字军、河东忠义社纷纷响应,黄河两岸,抗金的烽火已成燎原之势。
可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核心,需要天子坐镇东京,凝聚人心,号令天下。
“官家,你可知东京城头的百姓,每日都在南望?你可知那些战死将士的遗孤,还在盼着王师北定?”
他对着南方,深深一揖,腰身弯得极低,许久未曾直起。
花白的头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眼中的痛惜与失望。
扬州行宫的偏殿内,黄潜善正陪着赵构赏玩新得的一批奇珍异宝。
那是江南富商敬献的珊瑚树、夜明珠,流光溢彩,极尽奢华。
黄潜善身材肥胖,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声音软糯:“官家,江南水土温润,物产丰饶,比之残破的东京,实乃龙兴之地。
那宗泽老匹夫,不过是想借官家的名头招揽义军,扩充自己的势力,官家可万万不能上当。”
汪伯彦在一旁附和:“黄大人所言极是。
夷狄铁骑凶猛,东京地处前线,安危难料。
官家身系天下苍生命脉,岂能轻涉险地?不如就在扬州定都,徐图展,待国力强盛之后,再议北伐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