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走出值房,午门的钟声恰好响起,悠长而沉重,回荡在紫禁城上空,仿佛为这个行将就木的帝国,敲响着一记记丧钟。
而他,大明辅,正走向那位同样被困在命运囚笼中的皇帝,去进行一场注定艰难,甚至可能引火烧身的奏对。
周延儒走出文渊阁,午后的阳光斜照在紫禁城朱红的宫墙上,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将那些琉璃瓦映出一片冰冷的辉煌。
他沿着熟悉的宫道,向着乾清宫的方向缓缓而行。
每一步都踏在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青石板上,出空旷而清晰的回响,在这肃穆的皇城里,显得格外孤寂。
越靠近内廷,守卫越森严,不再是那些看上去有些懈怠的京营旧军,而是一队队身着簇新鸳鸯战袄,手持精良火铳或长矛的士兵。
他们身姿挺拔,眼神锐利且警惕,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人,即便是当朝辅,也需经过严格的勘验腰牌、询问事由的程序。
这便是崇祯皇帝近年来倾尽内帑,由心腹太监和少数几位可信将领一手操练的“新军”
,人数不过五千余,却是皇帝在风雨飘摇中,唯一能紧紧攥在手里的刀把子。
他们只效忠于皇帝一人,是这庞大帝国躯壳内,最后一丝强韧而冰冷的生机,也是悬在所有人头顶,包括他周延儒在内的一柄利剑。
说来颇具讽刺意味,大明皇帝向来以“富有四海”
自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这冠冕堂皇的说辞背后,却是令人啼笑皆非的现实。
若无文武百官的拥护,天子的圣旨甚至出不了京畿,这种皇权与文官集团之间微妙的制衡,早已成为大明政治体系中根深蒂固的痼疾。
当大夏王朝以不可阻挡之势崛起时,崇祯在深宫中反复研读敌国典章,终于洞悉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这个新兴政权与往日的流寇叛军截然不同:他们建立起完整的官僚体系,推行严明的律法制度,更拥有足以治理天下的士人集团——这俨然是一个正在脱胎换骨的新生王朝。
在意识到大势已去的那一刻,这位末代皇帝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暗中指使亲信太监,以雷霆手段收回被权贵侵占的皇庄,又巧妙兼并了大量良田。
最终在京城周边整合出十九处皇庄,共计一百五十万亩沃土,安置流民四十余万,构筑起皇室最后的自留地。
更令人惊叹的是,崇祯从这些庄户中遴选万余青壮,效仿大夏军制严格操练,最终淬炼出五千精锐。
这支完全效忠于皇帝的私兵,成为紫禁城最后的安全屏障。
“天子必须手握钱粮、掌控军队”
——这是崇祯夜读大夏政制时顿悟的治国真谛。
可惜这番领悟来得太迟,当他看清皇权真正的根基所在时,大明王朝早已病入膏肓。
但这位倔强的君主仍在王朝倾覆的前夜,以这种近乎悲壮的方式,为皇室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这种临摹新兴政权制度的举措,既是对过往治国之道的彻底反思,也是一个即将谢幕的王朝,为自己准备的最后尊严!
经过几道盘查,周延儒终于被引至乾清宫东暖阁外。
领路的太监低声禀报后,阁内沉寂了片刻,才传来一个略显沙哑而疲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