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
。
周延儒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带着檀香和陈旧木料气息的冰冷空气,躬身走了进去。
暖阁内,光线略显昏暗。
崇祯皇帝朱由检并未坐在御案之后,而是背对着门口,站在一扇半开的菱花格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几株在秋风中萧瑟的树木。
他身形消瘦,穿着一件半旧的暗龙纹常服,并未戴冠,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
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与沉重的压力。
“臣,周延儒,叩见皇上,”
周延儒依礼跪拜。
崇祯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嗯”
了一声,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元辅此时来见朕,有何紧急军国大事?”
。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对坏消息的预期。
周延儒心下一沉,知道任何迂回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保持着跪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清晰:“启奏陛下,确有一事,关乎社稷存亡,臣不敢专断,特来请旨”
。
他斟酌着词句,将李岩秘密入京,代表李自成提出“联寇抗夏”
之议,缓缓道来。
他刻意略去了李岩如何轻易进入他府邸的细节,也弱化了内阁中的激烈争论,只将重点放在“大夏势大,已成心腹之患”
。
以及“闯军愿弃前嫌,共御外侮”
的核心诉求上,并强调了这是利用流寇抵御更强敌人,为朝廷争取时间的“权宜之计”
。
暖阁内一片死寂,只有崇祯皇帝手指无意识敲击窗棂的微弱声响,哒,哒,哒……每一声都敲在周延儒的心上。
突然,敲击声停了。
崇祯缓缓转过身。
烛光映照下,他的脸色苍白中带着一丝不健康的潮红,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惊人,里面布满了血丝,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周延儒,仿佛要穿透他的肺腑。
“联寇?”
崇祯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羞辱般的尖锐,“与那些掘我皇陵,荼毒我百姓,逼死我亲藩的流寇联手?周延儒,你……你和你的阁臣,就是如此为朕分忧的?!”
。
他猛地向前一步,宽大的袍袖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朕!
是大明的皇帝!
是天子!
你让朕去与那些反贼流寇媾和?这置列祖列宗于何地!
置天下臣民于何地!
后世史笔如铁,你让朕如何自处?!”
。
皇帝的怒火如同实质的压力,笼罩了整个暖阁,周延儒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知道,这是崇祯最典型的反应——极度的自尊与现实中无力回天的巨大落差,所转化成的偏执与暴怒。
“陛下息怒!”
周延儒以头触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话语却异常清晰,“臣等岂不知此议有伤国体?然形势比人强!
如今之大夏,非张献忠、李自成等流寇可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