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轻轻一弹,烟头在空中留下一个环。环不见散开,反而像被风鼓起,缓缓扩大。我看见环上缠绕着细小的文字,那些文字既不像汉字也不像任何已知的字母,它们更像某种极小的算式,在环上流动,像一条被推迟的河。环扩到吊灯的大小,轻轻落下,把我的床罩住。我没有被压住,却像躺进一口透明的井,四周的空气被过滤得异常纯净。每一次吸气像吞下一小片冰,冰在肺里化开,留下干净而空洞的凉。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能说话。教授的声音从上方落下,没有经过空气的抖动,像直接从我的耳骨里升起。我没有死在你所在的那条叙事里。他说。你在看新闻,你在看一个已经被测量的世界线。测量让它固定。可你忘了,固定不是消失。我停在另一条斜穿的线上,与你的线在今晚交叉。我们在交叉点短暂重叠,你能看见我,我能看见你,然后我们都要离开。
我想伸手去摸那道光环,指尖刚刚抬起,床的四周忽然传来了许多脚步声。不是走廊,不是楼上,而是从床板里面发出的脚步声。像微缩的人在木头的经络里走动,数不清的鞋跟敲击被放到我的耳边。我看见床沿的漆面起了细小的波,像树年轮被风吹得动起来。那些脚步在环内兜圈,速度渐快,最后合成一阵低极的嗡鸣。我的心被那嗡鸣压到一个节拍里跳,跳得像被人拉紧的鼓皮。
教授俯身,手指伸到环里,指节在光里变得半透明。我看见他的指骨像戒指一样圈住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他说,你的屋子已经被标记。那截烟不只是物件,它在两侧同时存在。你把它点着的时候,你让两侧的线交错了更长。你在门外看见的影子,其实是你在另一侧的倒影。你们在中间擦肩,谁也没有认出谁。
我张口说不出话,舌头像被冰凝住。教授不催促。他把那截烟轻轻往空中一抛,烟停在环正中。然后他用两指在空中捻了一个看不见的点。房间里所有的光微不可察地暗了一瞬,暗下去的时间极短,却足以让我错觉地以为自己失明。光回来后,床对面的墙上多出了一扇窗。窗不是新物,而像从墙里被擦拭出来。窗里没有外景,没有楼对面的玻璃,没有夜色。窗里只有一个无穷延展的平面。那平面白得没有温度,光滑得没有瑕疵,像一张没有线条的纸。纸上有一个点。点极小,却让人移不开眼。那点像会呼吸,似有若无地开合。每开合一次,我的胸口就起伏一次,像被它操琴。
你一直想证明。教授的声音更低。你想用疼,你想用逻辑,你想用新闻。可真正的证明是短路。当一个世界被另一层剥开一角,你能看见纸背的光。那光不暖,它只是规则。你看见它的一秒钟,便会知道先前那些坚硬的名词不过是被允许的玩具。
我努力扯回一点控制。我问他,你要我做什么。教授笑了一下。不是嘲笑,是一种很轻很轻的怜惜。他说,不要熄灭。不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