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罗氏看不到四福晋的异样,她实在体衰了,双目视物不清,头脑也昏昏沉沉,她想到一句是一句,她歇了好一会,继续。
“你府里的那些乱事,不管再怎么,嫡福晋的位子得坐稳了,如今王爷还在,等王爷不在了,膝下无儿,你又以何立身……”
从自己的角度处出发,她这句话是实打实为四福晋考虑,她一世都算得上是荣华显贵,出身宗室,虽然阿玛罪,却也嫁给皇帝的重臣心腹,将一家妾室拿捏得明明白白,没吃过什么大亏。
临终这两年,才生出懊悔来,当日就该下手再狠些,将这座府邸都完完全全争来给五格。
觉罗氏想的什么,谁也不知道,四福晋眼神发虚,紧紧盯着她,又好像看不清额娘熟悉的脸,只有觉罗氏的声音,一点一点钻进她的耳朵里。
“你虽不能生了,女人的肚子还少?从你陪房人里,挑几个年轻老实,容貌好的,男人不都爱俏?丰生格……女人这一辈子,就是熬出来的,王爷与你,毕竟是少年夫妻,他是讲究体面的人,你好好立起来,日子就过得下去。”
“女人这辈子,最要的就是夫婿和子嗣,有了子嗣,你才有立身之本。弘晖不在了,我也心痛,可你不能自暴自弃。”觉罗氏忽然抓紧她的手,目光紧紧盯着她,“你总是这样消沉,退一步,就有退万步的一日!”
四福晋看着她其实涣散的眼瞳,低低地“嗯”了一声。
觉罗氏对她的反应并不满意,这几年,能劝的话早已了一箩筐,她也想不出再多的言语了,只能满怀忧愁地叹气。
如今她将要闭眼了,儿子前程平平,女儿前路未卜,于她而言,岂是不安二字能够形容的。
她那一番话,耗费了许多力气,歇了好一会,才继续道:“我给你虑了许久,眼下正是好时机……那张氏,她从前就难产过,现在又是老蚌生珠,她的胎是宋氏照顾的,正好从此入手……”
不等她完,四福晋压了压她的锦被,“额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如果觉罗氏能够看清四福晋的目光,她会为之一惊,那双眼中平静死寂,宛如枯水。
帘帐外的竹嬷嬷轻轻低下头。
觉罗氏还不放心,欲再叮嘱,被四福晋这样一打断,却没了话的气力,她喘息好一会,抓着四福晋的手不肯放开,“儿啊,儿啊——”
“我在呢。”四福晋慢慢地应。
“你阿玛来了,他就在我的床边坐着,抚我的头发。”
四福晋望向她,觉罗氏面上竟然带上一种憧憬,在暮气浓厚的面孔上,显得尤为怪异。
她知道,额娘与阿玛是老夫少妻,曾有相当长一段感情浓厚的时光,也以敬重宗室女的礼节敬重额娘,所以额娘理解不了她的处境,总认为一切麻烦都可以轻易挥退,只要施之以计,便可迎刃而解。
她也知道,额娘的种种打算,确实是为了她好,可为了她好的同时,何必还提五格呢?
额娘是有多怕,她死之后,五格没有人庇护、照顾啊。
一个已经顶门立户,应该担当起赡养孝顺母亲、荫庇教育儿女责任的男人,在额娘心里,还是需要保护的。
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