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虽然后来放开了,但每一步行走,似乎仍能感到那布条残留的束缚。心被规训,试图用‘温良恭俭让’的锦缎将它层层包裹,可它仍在里面不安分地跳动,渴望自由的风。”
“他们给了我教育,让我识字明理,窥见窗外的世界,却又希望我最终安于窗内的方寸之地。这究竟是恩赐,还是更精巧的残忍?”
“我的身体,它能感知春风的暖,夏花的艳,秋月的凉,冬雪的寒。它能因一曲慷慨悲歌而热血奔涌,也能因一段不公之事而愤懑难平。它不是等待被估价、被转让的沉默客体!它是我的庙堂,我的舟楫,我感知这纷繁世界的唯一凭依!谁有权利用‘为你好’的名义,将它终身囚禁于一个没有爱的婚姻牢笼之中?”
字句如同决堤之水,汹涌倾泻。她写女校同学中那些悄然定亲、眼中光彩日渐湮灭的姐妹;她写家中女佣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皲裂、却毫无自主权的手;她甚至写母亲,那美丽温婉背后,难以言说的寂寥与空白。她写这个时代对女性身体与灵魂的双重禁锢,写那看似温情脉脉实则冰冷彻骨的“宿命”。
写到激愤处,笔尖几乎要戳破纸背。一滴墨汁溅落,在纸上泅开一小片乌云般的痕迹,像这时代投在女性命运上的阴影。她停下笔,看着那墨迹,胸口剧烈起伏。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席卷了她,仿佛久病之人终于吐出了那口淤塞的痰。但这畅快很快又被一种微妙的恐惧取代——这些惊世骇俗的言论,这些藏在心底最深处、连对最亲近的同学都未曾完全言说的念头,如今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署名吗?
不。绝不能。
“瑾瑶”这个名字,此刻不是荣耀,而是枷锁。它会立刻让这些文字被归为“王家二小姐的任性牢骚”,甚至给家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需要的是一个面具,一个能让这些思想本身去冲锋陷阵、而不必被身份所累的化身。
她沉吟片刻,在稿纸末尾,用力写下一个笔名:“秋水”。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但水,亦能穿石,能覆舟,能蕴含着冰冷刺骨的锋芒与力量。这二字,是她对自己性情的期许,亦是她对抗世界的宣言。
窗外传来黄包车的喇叭声和小贩悠长的叫卖。世界依旧按照它的节奏运行。但在这间静谧的闺房里,一件微小却石破天惊的事情已经发生。
她仔细地将文章誊写一遍,字迹工整,力透纸背。然后找出一个最普通的牛皮纸信封,将稿纸仔细折好放入。在收件人一栏,她工工整整地写下:“《妇女杂志》编辑部章锡琛先生台启”。
“《妇女杂志》……”她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