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是极其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
比如,某天沈照野在念一篇关于古琴琴弦制作技艺濒临失传的报道时,老吴搭在被子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比如,一次沈照野给他按摩手臂时,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
比如,一个雨夜,雷声轰鸣,老吴从睡梦中惊喘着醒来,眼神慌乱。沈照野立刻打开床头灯,没有说话,只是递过去一杯温水。老吴看着他,呼吸慢慢平复,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没有像以前那样挥手打开。
这些细微的瞬间,像投入深潭的小石子,涟漪微弱,却真实存在。信任的重建,远比破坏要缓慢和艰难千万倍,它始于这些无声的、几乎被忽略的细节。
直到那天,阳光格外好,几乎有些灿烂,将病房照得透亮,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沈照野没有像往常一样念新闻。他沉默地站在床边,手里拿着那个他几乎用一切换回来的、用厚绒布仔细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周扬和叶知微不知何时来了,安静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眼神里带着紧张和期盼。阿满蹲在窗台阳光最好的地方,金瞳眯着,尾巴尖缓慢地摆动。
老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他靠着枕头,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個包裹上。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微颤抖。
病房里静得能听到远处马路的模糊车流声。
沈照野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捧着的是有生命、会呼吸的东西。
“吴师傅,”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落在寂静里,“东西…找回来了。”
他没有说更多道歉或表功的话,只是郑重地、缓慢地,将那个承载了太多重量——老人的心血、他的赎罪、他们的痛苦与挣扎——的包裹,放入老吴颤抖的、枯瘦的双手中。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似乎都轻微地颤栗了一下。
老吴的手指猛地收紧,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低下头,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异常脆弱。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和沧桑的手,一遍遍摩挲着绒布的表面,仿佛要通过触感,确认它的真实存在。
他解开系绳的动作慢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绒布一层层打开,最终,那把古琴静静地躺在其中。紫檀的背板在阳光下流淌着幽深的光泽,象牙琴轸温润,凤舌处的梅花烙痕依稀可见。它仿佛只是沉睡了一段时间,如今终于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