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沉,政事堂内却依旧烛火通明。
四位宰执,首相文彦博、次相富弼、参知政事王尧臣与曾公亮,正在议事。
案上摊开的正是陆北顾与崔台符自澶州发回来的查案报告,这份报告,欧阳修简单看了一眼,就转交给了中书省。
文彦博看着那份文书,指尖在“赵村沿革”一段轻轻划过,沉吟道。
“赵村之名,始于大中祥符二年,远在今上御极之前。此节既明,所谓‘名讳犯忌’便失了根基,不过是牵强附会之谈纵使有些犯忌讳,亦是前朝旧事,非我等任内之失。”
他这时候说话的语气,可比之前平缓了太多了。
说完,文彦博的目光扫过在场诸人,在与富弼视线相接时,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有了这个调查结论,那么此事对他二人而言,算是卸下了一个不小的包袱。
富弼微微颔首,接口道:“宽夫兄所言甚是,村落古已有之,非近年新立,既然已得铁证,即便民间有流言蜚语,亦难以此撼动大局。”
他话锋一转,指向报告中关于“锸畚残件”的部分。
“然则,这些工械形制特异,确似明器,且能追溯至大名府与博州,其中蹊跷,不容小觑.正副使皆判断此事背后恐有人操纵,非无的放矢。”
富弼这话说完,政事堂里顿时沉默了片刻。
因为这里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北京大名府是贾昌朝的老巢呢?
庆历七年,贾昌朝以退为进,主动请求外放暂避风波,以武胜军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使相”衔出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司留守、河北安抚使、河北路兵马都总管,正经的河北军政大权一把抓。
而后的十年间,贾昌朝每逢险厄,必以大名府为退路,官家对此也必然应允。
于是,在贾昌朝十年苦心经营下,大名府从上到下都是他的心腹爪牙,可以说已经成了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独立王国。
而在去年,贾昌朝调回中枢复任枢密使之后,大名府依旧在其掌控中。
因为接任大名府知府的,是李昭亮。
李昭亮,字晦之,是太宗明德皇后之兄李继隆的儿子,跟真宗是一辈人。
其一生虽然没立下过什么大的战功,但任职履历非常丰富,从西线到北线再到宿卫乃至三衙都干过,还平定过包括保州兵变在内的数场兵变,可以说是极有威望的军中宿将。
如今,他作为宣徽南院使、彰信节度使,加同平章事,以使相衔接任贾昌朝判大名府。
但李昭亮都这个岁数了,年老多病到走路都困难,指不定哪天就驾鹤西去了,他怎么可能还有精力视事?
所以,大名府实际上还是在贾昌朝留下的那些心腹爪牙手中运转的,受到贾昌朝的遥控。
但哪怕政事堂的宰执都清楚,从“谁受益谁有动机”的角度来分析,贾昌朝极有可能是此事的幕后之人。
可如果让他们下决定,派人前往大名府继续查案,他们还是会犹豫。
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
——大名府太难查了,派出去的人莫名其妙就成了罪犯,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当然了,直接被搞死不太可能,大宋的庙堂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