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审批而由衷高兴,也无法在下班后彻底放松地投入到家庭的温馨中去。
它是一种持续的、低度的焦虑,一种悬而未决的牵挂。
那天是周五,他难得没有加班,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广播里正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晚霞将天空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
车流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变得缓慢起来,他无意识地转头望向窗外,心猛地一沉。
他正路过城南那个旧城改造片区的边缘。
曾经熟悉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低矮民居和街边小店,如今已变成了一片广阔而萧瑟的废墟。
推土机巨大的履带印深深地刻在泥土里,像大地丑陋的伤疤。
大部分建筑已经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些最顽固的残垣断壁,在夕阳的斜晖中拖着长长的、嶙峋的影子,像一个个不肯屈服的佝偻老人。
几根扭曲的钢筋,从混凝土的碎块中挣扎着伸出来,直指苍穹,像一副骨架的肋骨。
一面孤零零的墙壁上,当初刷写的“告别旧时代,迎接新生活”
的红色标语,经过风吹日晒,已经斑驳褪色,那鲜红的“新生活”
三个字,在一片破败中显得格外刺眼,充满了无情的嘲讽。
没有了人声,没有了炊烟,只有风穿过空洞的窗框时出的“呜呜”
声,像这片土地无声的呜咽。
郑建国下意识地把车放得更慢,几乎是滑行着经过这片废墟。
车窗开着,一股混杂着尘土、腐木和潮湿气息的冰冷空气灌了进来,让他打了个寒噤。
这一刻,那些抽象的报告、冰冷的文件、敷衍的短信,统统消失了。
取而代"
之的,是那些工人具体而鲜活的面孔。
他仿佛看到了他们曾经在这里的生活,听到过这里的欢声笑语。
而如今,家园已毁,城诺却悬在空中,他们就像是被连根拔起、却找不到土地栽植的野草。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白。
他心中那块原本只是沉甸甸的石头,此刻仿佛被这片废墟赋予了生命,开始在他胸膛里翻滚、冲撞,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个念头,如此清晰、如此决绝地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不能再满足于这种不痛不痒的短信“骚扰”
,不能再被动地等待王经理那毫无诚意的回复。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给宏远集团施加一点真正的、能让他们感到痛的压力。
周二的下午,办公室里格外安静,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打印机偶尔工作时的嗡嗡声。
郑建国正埋于一份关于“优化城市空间布局,提升人居环境品质”
的半年总结材料。
他鼻梁上架着眼镜,眉头微锁,正斟酌着字句,试图将那些平淡无奇的工作,用华丽而精准的辞藻包装得“成果斐然”
。
这是一个他早已驾轻就熟的文字游戏,却也是他此刻内心烦躁的根源。
每一个敲下的字,都像在提醒他,自己正沉浸在这种虚浮的文书工作中,而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还在现实的泥潭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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