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凛冬,那最初的几声咳嗽、几场高热,被轻易地归咎于冬日寻常的“寒症”。
医馆药铺里,坐堂的大夫们捻着胡须似乎有些难以确认,不过也没有完全警觉那悄然潜伏的杀机。
直到死亡不再是零星的噩耗,而是成群结队地叩响家门;直到邻近的几个小县城因疫病而如同鬼域的警示传来,州府大员们才如梦初醒,惊惶失措地拉起警戒。
可惜,一切似乎有些晚了。
当官府的告示终于贴满城垣,当富户们紧闭高门、点燃艾草时,底层的百姓早已成片凋零。
狭窄潮湿的陋巷里,家家户户门口悬挂着刺目的白幡,哭声日夜不绝,又渐渐被更深的死寂取代。
街市空荡,店铺紧闭,只有裹着草席、散发着恶臭的尸体,被麻木的收尸人拖拽着,丢上堆满的板车,运往城外那日益扩大的乱葬岗。
瘟疫的魔爪起初似乎避开了土氏族的高院,只在墙外徘徊,然而,高墙之内并非净土。府中的管事、采买的仆从、洒扫的粗使丫头、看门的壮丁……他们如同维系庞然大物运转的无数微小齿轮,不可避免地要与墙外的疫病世界接触。
当第一个倒下的仆役被发现时,恐慌便如毒藤般在深宅大院内疯长。
纵有高墙深院,锦衣玉食,又如何能抵挡那无孔不入的瘟神?仆役成群病倒、死亡的消息接踵而至,仆役的尸体被草草抬出角门,与巷陌间的贫户尸骸一道,汇入那通往乱葬岗的死亡洪流。
绝望之中,自然也有人萌生了北逃的念头——跨过那条浩荡的大江,或许就能逃离这片瘟神肆虐的土地。
然而,当他们携家带口,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奔到江边时,面对的却是比瘟疫更冰冷的现实:空茫的江面上,连一片帆影都看不见!
这些年,江南士族为了割断朝廷的控制,不惜毁坏连通南北的桥墩,断绝交通。
朝廷岂会坐视?反制之策凌厉而彻底——精通官船营造的匠人,多年来被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太多。
江南空有临江海之地利,却早已失去了建造大型坚固官船的能力,关键的图纸与技艺,早已湮没在阴谋与暗杀的血污之中。
零星的小舟倒是有,可在这隆冬时节,面对浊浪排空、寒风刺骨的浩瀚大江,凭一叶扁舟横渡,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也有那不信邪的亡命之徒,侥幸在风浪中挣扎着接近了北岸的轮廓,迎接他们的,却是破空而来的密集箭雨!
北岸的边上士兵的身影如同沉默的礁石,他们的职责就是阻止任何可能携带疫病的“污染”北上。
江风呜咽,卷起岸边绝望者破碎的衣袂。
那些曾为“自保”而力主毁桥、阻绝南北的江南豪强们,此刻是否也在奔涌的江水前,望着对岸模糊的生机,感到了锥心的悔恨?
或许,只有当那冰冷的“刀子”真正扎进自己的肌体,才会在剧痛中悔恨无比。
此次大疫,江南东西两道元气大伤,底层百姓尸骸枕藉,十亭去了四亭;依附于豪族的仆役、佃农、工匠大量死亡,如同被抽走了地基,再宏伟的楼阁也摇摇欲坠。
正如祝长青所深深忧虑的那样,当田亩荒芜无人耕种,当作坊空置无人劳作,当市井萧条百业凋零……这劳动力丧失殆尽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