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军蹲在胡同口的老槐树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子在傍晚的暮色里明明灭灭。
对面墙根下,张大妈正择着刚从早市抢来的茴香,叶子上还沾着点湿泥。
&0t;建军,又在这儿守着呐?&0t;张大妈抬头瞅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没停,&0t;你家秀兰这都走了小半年了吧?&0t;
王建军没应声,只是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又重新填上烟丝。
打火机&0t;噌&0t;地一声,火苗子窜起来,照亮他眼角那几道深沟似的皱纹。
胡同里飘着饭菜香,东头老李家炒了鸡蛋,西头的王婶家炖着排骨,混着墙头上牵牛花的甜味,在晚风里打着旋儿。
王建军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他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碗稀粥。
&0t;要不,到我家吃口?&0t;张大妈把择好的茴香装进竹篮,拍了拍手上的土,&0t;刚烙的葱油饼,还热乎着呢。
&0t;
王建军摆摆手,烟袋锅又叼回嘴里:&0t;不了,秀兰临走前腌的咸菜还有呢,就着馒头对付一口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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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妈叹了口气,没再劝。
这半年来,王建军就像变了个人。
以前总爱跟胡同里的老伙计们凑在一起下棋,嗓门大得能惊动半条街。
现在却整天闷在家里,要么就蹲在这槐树下,一蹲就是大半天。
天黑透了,胡同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把树影拉得老长。
王建军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慢悠悠往家走。
钥匙插进锁孔,&0t;咔哒&0t;一声,门开了。
屋里黑漆漆的,他没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摸索着走到桌边坐下。
桌上放着个搪瓷缸子,是秀兰用了大半辈子的,边上磕掉了一块瓷,露出里面的铁色。
王建军拿起缸子,倒了点热水,慢慢喝着。
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想起秀兰刚嫁过来那会儿,也是这么个夏天。
她穿着件碎花的确良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站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手里拿着个喷壶浇花。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脸上,亮闪闪的,像落了层金粉。
&0t;建军哥,这石榴能结果不?&0t;她仰起脸问他,眼睛弯得像月牙儿。
他那会儿正年轻,脸皮薄,被她看得心慌,挠了挠头说:&0t;能,肯定能,到秋天给你摘最大的。
&0t;
结果那年秋天,树上就结了三个石榴,最大的那个被鸟啄了个洞。
秀兰却宝贝得不行,用刀子小心翼翼地切开,把没坏的籽挖出来,装在碟子里,非要分他一半。
那石榴酸得人牙倒,她却吃得眉开眼笑,说:&0t;酸才好呢,酸儿辣女,咱以后准能生个大胖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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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王建军忍不住笑了,眼角却有点湿。
他起身走到里屋,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子。
箱子是当年他亲手打的,红松木的,现在已经有些褪色了。
他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秀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