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梅在衣柜顶层翻出那个铁皮饼干盒时，肩膀蹭到了挂着的羽绒服，拉链头掉下来，砸在地板上叮当作响。
她踩着小板凳踮着脚，把盒子抱下来，积灰的盒盖一打开，一股樟脑丸混着旧纸张的味道涌出来，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盒子里躺着高中毕业照，塑料封皮已经脆，边角卷成了波浪形。
她用手指拂过照片边缘，指腹沾了层灰，在泛黄的纸面上留下淡淡的印子。
照片中间那排，梳着马尾辫的自己站在最左边，校服袖口磨得亮，嘴角抿得紧紧的，像是谁欠了她两块糖。
而隔着三个人的位置，周明宇站在那里，白衬衫的领口系着红领带，头梳得整整齐齐，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透着股干净的少年气。
王梅的指尖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下，忽然笑出声来——那时候为了能跟他并排走一段放学的路，她每天都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离开教室，书包里的练习册翻来翻去，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0t;妈，你在笑啥？&0t;女儿朵朵抱着平板电脑从房间跑出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0t;外婆打电话来，问你明天去不去她家吃饺子。
&0t;王梅把照片塞回盒子，盖好盖子往衣柜里塞，&0t;去，让你外婆多包点韭菜馅的。
&0t;朵朵凑过来看，&0t;那是啥？老照片吗？给我看看。
&0t;王梅把盒子举高，&0t;小孩子家看啥，写作业去。
&0t;朵朵撇撇嘴跑开了，拖鞋在地板上拖出沙沙的响。
晚上躺在沙上看电视，丈夫老陈在厨房刷碗，水流哗哗的。
王梅换着台，忽然看见本地新闻里闪过一个熟悉的名字——&0t;市第三建筑公司项目经理周明宇&0t;。
她赶紧把音量调大，屏幕上出现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头稀疏了大半，穿着深色西装，领带歪在脖子上，正对着话筒说话，嘴角的肉堆起来，把当年清晰的下颌线埋得严严实实。
记者问他关于新楼盘质量的问题，他笑得有点僵，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是被揉皱的纸团。
&0t;看啥呢？&0t;老陈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凑过来看了一眼，&0t;这不是你们班那个周明宇吗？上次同学聚会听人说他混得不错。
&0t;王梅嗯了一声，把电视调到戏曲频道，&0t;胖了不少。
&0t;老陈在她身边坐下，捏了块苹果递过来，&0t;你当年不还偷偷给他写过情书？结果人家没搭理你。
&0t;王梅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果汁顺着嘴角流下来，&0t;胡说八道啥，那是借笔记。
&0t;老陈嘿嘿笑，&0t;我可是听你同桌说的，那封信最后塞在桌肚里，被大扫除的阿姨捡走了。
&0t;
苹果有点酸，王梅嚼着嚼着，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冬天。
雪下得特别大，早读课上，她看见周明宇的手冻得通红，握着笔的手指关节都泛白。
午休时她跑了三家文具店，才买到一副深蓝色的毛线手套，绒面的，摸起来软软的。
晚自习结束，她鼓足勇气追上去，把手套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跑，听见身后他喊&0t;同学&0t;，却没敢回头。